首页 -> 2008年第4期

错爱

作者:冯 华




  因为错位的爱,一个家庭分崩离析,一个家庭摇摇欲坠,一个家庭伤心欲绝。爱如水,是生命之源,但也会带来灾难……
  
  1 魂断清明
  
  清明节的第二天早上6点多,普克和彭大勇就接到了报案,清江旧大桥下发现了一具男尸。
  死者陆天诚,男,40岁,本市经贸委计划科科长。身高一米六六,体瘦。后脑颅骨粉碎性骨折,肩背部、臀部及腿后部有多处挫伤、擦伤,从现场检验情况分析,初步认定这些伤痕均因坠桥而致。死者全身衣物完整,两只鞋子因坠桥摔落,均在附近找到。死亡时间在4月5日夜间10点至11点半之间。
  但是由于4月5日晚间的大雨,现场的痕迹完全被破坏,连死者头部流出的鲜血和脑浆也基本被冲散,只在头部周围残留淡红的血迹。目前尚无法得知死者坠桥的原因。
  普克和彭大勇接到报案到达现场后,便一直在做勘验工作。法医是位面生的年轻人,比普克他们晚到10分钟。检查尸体时,他小心地避免泥水血污弄脏自己的鞋。
  完成现场取证的工作后,普克有些忧虑地看着法医中心的车开走,轻轻叹了口气。一边的彭大勇与普克合作已久,对他的性格颇为了解。刚才那位年轻法医在做现场检查取证时表现出的粗糙和匆忙,显然令普克不安。
  普克仔细地看了一眼手里那张死者身份证,上面清楚地记录着死者的登记住址。
  当他们敲开陆天诚家的房门,第一眼看见陆天诚的妻子陈虹时,心里多少有几分惊讶。陆天诚是个相貌极为平庸的中年男人,而陈虹看起来绝不会超过30岁,鸭蛋脸,眼睛很大,眼眸泛着一种深深的幽蓝。皮肤虽然稍嫌苍白,但光洁细嫩得如同少女。她站在半开半闭的门内,一手扶着门,淡绿色的针织毛衣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美好的身材。
  对两名警察的到来,陈虹明显感到不安,脸上微微露出一种混合着惊讶和畏惧的表情。普克注意到,陈虹的眼睛微微有些红肿,眼圈似乎有一点点儿发黑。
  “有事么?”看过两人出示的证件后,陈虹的声音里能听出些许的惊疑。
  普克、彭大勇进了房门,陈虹还站在门口,手扶着半掩的房门,似乎一时间没想好该怎么待客。普克回身看着她,她很快反应过来,关上门并快步走回客厅,将两人让到沙发上坐下,自己则仍然站着。
  “请坐,”陈虹说,“我给你们倒水。”
  彭大勇阻止她说:“别忙了,你坐吧。”
  陈虹慢慢走到两人斜对面的小沙发上,坐下,脊背挺得笔直,两手放在膝盖间,倒有些像个拘谨的客人。
  “你是陆天诚的……”普克开口问道。
  “我是他妻子陈虹。”她快速地证实自己的身份,苍白的脸随之红了起来,目光交替地看着普克和彭大勇,有些急迫地追问,“天诚他怎么了?他……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普克点了点头,答道:“是的,他出了大事。”
  “啊?”陈虹脸上布满惊讶,“大事?……什么大事?”
  彭大勇看着陈虹的脸色,稍稍忍了一下,还是直截了当地回答:“他死了。”
  普克看到,陈虹在听到彭大勇说出那句话时,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很快,剧烈的啜泣声混合着泪水,从她的指缝里涌出,圆润的双肩也随着哭泣而抽搐起来。
  彭大勇被陈虹的眼泪弄得不是滋味,调开目光,却看见普克目不转睛地盯着陈虹,眼神里有一种探究的意味。彭大勇有点儿疑惑,又看一眼陈虹,陈虹捂着脸默默地哭,肩膀一抖一抖,身子也抑制不住地颤抖。
  彭大勇正要开口劝陈虹,陈虹忽然把捂着脸的手松开,抬起头,满脸是泪地望着他们,哭着问:“他……怎么会死的?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他怎么会……”
  不等普克、彭大勇说什么,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突然从里面的房间跑出来。小男孩儿长得很漂亮,胖乎乎的,结实健康,一张小脸俨然是陈虹的翻版。他惊慌地跑上前,摇着陈虹的胳膊叫:“妈妈,妈妈,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陈虹一把抱住小男孩儿,把满是泪痕的脸埋在他背后,努力克制着安慰他:“没事儿,宝贝,妈妈没事儿……”陈虹把儿子哄回自己的房间,关紧了房门。走回原来的座位,刚一坐下,泪水又“刷刷”地打湿了脸。她害怕再被儿子听见,牙齿紧紧咬着下唇,随手抓起沙发上的靠垫捂住脸,把哭声藏了起来。
  普克和彭大勇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认为这种环境不适合深谈。普克温和地对陈虹说:“算了,你还是先送孩子去幼儿园吧。”他递给陈虹一张自己的名片,“等你送过孩子,请跟我们联系,我们再详细谈谈。”
  从陈虹家出来后,两人沉默着走了一会儿,都不约而同地说:“这个陈虹……”
  普克停下,让彭大勇先说他的感觉。
  彭大勇坦白地说:“开始看她那么年轻漂亮,吓一跳,完全跟那个陆天诚不配嘛。后来看她哭成那样,蛮可怜。”
  普克没说话。彭大勇看出他的犹豫。
  “我知道,”彭大勇说,“你肯定跟我想法不一样。我见你盯着她看。”
  普克笑笑,没马上回答,脑海里又浮现出刚才陈虹的每一个细微表现。普克问彭大勇:“你不觉得,她对丈夫的死讯接受得太快了?”
  彭大勇一愣:“你是说……”
  普克解释道:“一般人突然听到亲人死亡的消息,第一反应,通常会对这个消息产生质疑。毕竟对健康人来说,死亡是件很遥远的事情。可当时咱们一说那话,陈虹马上就哭了。”
  彭大勇回忆了一下,有些犹豫:“确实。可也说得通。毕竟咱们是警察,警察不可能平白无故跑来骗她吧?何况是这么大的事!”
  
  和陈虹的第二次见面,是在当天中午。普克原以为,陈虹将孩子送到幼儿园后就会主动跟他们联系,谁知他们等了两个小时也没动静。向陆天诚家中打电话,没有人接。打陈虹的手机,关机。再打电话到陈虹工作的单位,同事说她上午来过不多久就走了。直到临近中午时,普克才接到陈虹的电话。
  “还是到我家来谈吧。”陈虹在电话里说,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
  他们赶到陈虹家时,看到陈虹眼睛红肿得厉害,不过她的情绪却显得相对平静了。
  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居室,从房间结构可以看出是年代颇久的旧楼了,但客厅的地面铺着复合木地板,地板蜡在室内的光线下颇为光亮,向客人透露着主人对房子的爱护。
  客厅的墙上刷的是淡黄色的乳胶漆,使客厅显得十分温馨。电视两旁立着一对细颈大肚子蓝花瓷瓶,透出几分雅致的气息。
  陈虹垂下眼睛:“你们坐吧。本来想早点儿跟你们联系的,但单位有事拖住了……”
  显然,陈虹说的是假话。普克和彭大勇交换了一个眼神,彭大勇点点头,又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对陈虹说道:“看来你对你丈夫的死,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陈虹抬起眼睛盯着彭大勇,脸上流露出微微的惊疑。她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气愤,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彭大勇看一眼普克,普克接过话头,平静地对陈虹说:“你当时的反应,确实给了我们这种印象。”
  陈虹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被渐渐泛起的红晕掩盖了。起初还算镇定的目光,在与普克、彭大勇交替的对峙中,逐渐变得软弱。普克注意地看陈虹的手,那双手在膝盖上下意识地相互紧握,纤细柔美的手指紧张地绞动着,指关节因过分用力而变得苍白。坚持了几秒钟,陈虹的镇定就被打破了。她的眼泪再次涌出来,大颗大颗地从光洁的脸庞滑落,语无伦次地哭道:“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们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一大早跑来告诉我,我丈夫死了……孩子要是知道,我该怎么跟他说?你们警察就是这么对待老百姓的吗……我丈夫死了,我、我……以后我该怎么办……你们还问这么莫名其妙的话……太过分了!还有没有一点儿同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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