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天谴

作者:周建新



的,这老头儿,唉……
  裴工眼前一黑,扶住门框慢慢滑了下去。
  当裴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几个同事围在身边。他久久不语。直到下班了,同事们都走了,他还伏在办公桌上,眼睛呆呆地望着墙,良久,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我真是个书呆子!”他回家把有关地质矿产的书装了满满一箱子,然后给李开元打了个电话说,他要永远离开研究所,去野杏村,投奔岳山丘。
  听到这个消息,岳山丘高兴得蹦了起来,当即起身赶往沈阳,连夜接来了岳父。
  踏上自己勘探和钻探过的山山岭岭,俯视着广袤的原野,裴工胸中的郁闷散发到了广阔的天地间,他再也感觉不到孤独与压抑了。从山上回来,他就扑到案头,精心绘制着矿区开采图。如何打巷道,如何留矿柱子,如何绕开松软的沙岩,如何躲开危险的断裂带,都标得清清楚楚。
  岳父的到来,给岳山丘支起擎天一柱。
  不知什么原因,这一年的野杏花开得特别早,不等清明,山里的野杏树争着抢着,全都吐了蕊。野蜂们忙碌的振翅声,在村西路口都能听见。
  野杏村到处摆开了施工的现场。急不可待的潘大天,没等春融大地,就在距北河不太远的西山脚下,砌墙筑梁,顺着山势,建起了一座比足球场还要大的厂房。
  村子的南端,岳山丘也是弄得尘土飞扬,他以建选矿厂的名义,从市里搞来二千万的贷款,却一分也没用在选矿厂上,而是全铺陈给修路和建楼。
  岳山丘请来全市最优秀的公路建设工程师,按五十年的使用寿命设计。开工的时候,岳山丘冲着施工队的头头们大声训斥道:“谁他妈的敢歪了心眼儿糊弄我,谁他妈的不负责任从工程中捞好处,我他妈的打折他的腿塞到他屁眼里去。”
  村南的路两旁,堆出了更多的砖瓦石块,还有钢筋水泥,岳山丘要在这里建一幢办公大楼、两排门市,还有岳父姐夫潘大天和自己四家的欧式别墅。岳山丘的胃口大着呢。
  修路的时候,深受其害的是矿务局。这条路是野杏村通向外面唯一的大路,岳山丘开肠破肚地修路,弄得别说是载重车,就是不怕颠簸的大马车,想拉点儿东西进村子,也得把车老板颠肿了屁股。他们找岳山丘交涉,指责岳山丘把路给破坏了。岳山丘痛骂矿务局是混蛋逻辑,矿务局的拉矿车把野杏村的路轧得自行车都不能骑,从来没想过垫点儿土,把路弄平,给村里人行个方便,现在我们自己修路了,却横加干涉,你们国有企业,眼里还有没有人民?
  强龙难压地头蛇,切断了路,就切断了矿务局的命脉,矿务局坑口外的矿石也和野杏村的一样,堆积如山了。岳山丘相信,迟早会把矿务局彻底撵出野杏村。
  路封住了,却没耽误选矿厂的施工。这是哥俩商量好的计策,既然矿务局不买他们的矿石,想憋垮他们,那就试试吧,究竟谁能憋垮谁。潘大天早就把笨重的球磨机分离机等大型设备,预先安置完妥,大量的建筑材料,也备置齐了,通不通路,没有太多的妨碍。矿务局这才看明白,岳山丘要矿石开采和加工一块儿干了,和矿务局分庭抗礼。有了选矿厂。野杏村就有了救星,矿务局就失去了一揽矿山的法宝。棋错一着引来大敌,矿务局后悔当初没有廉价收下野杏村那几座钼矿的矿石,未能牵制住这些乡巴佬。现在,他们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想缓和关系,岳山丘和李开元也不可能给他们面子,只能干瞪眼。
  野杏村的人又一次尝到了岳山丘送给他们的甜头。开矿、建厂、修路,需要上万个劳动力,全村才几百口人,稍稍有点儿本事的人。都能在岳山丘这儿弄个矿长工长什么的干干,实在不行的,当个班组长,带着几个人干活,一天赚个几十块也不成问题。
  掐算着日子,岳山丘知道裴菲菲就要临产了,平时没时间照顾妻子,现在再忙也得去北京,手头上的事再重要,也没有岳家添丁进口重要。
  矿山这一块儿,岳山丘交给了姐姐和岳父。至于通向村外的公路。岳山丘承包了出去,请来交通局的人做监工:出了质量问题。拿监工是问。村南路两侧的办公门市楼及他们几家的住宅楼,岳山丘也是分别承包了出去,雇了县质检站的人日夜监督。其他事情,岳山丘全权交给了姐夫。
  李开元暗暗地对岳山丘竖起大拇指,内弟真是个当将军的料,事乱如麻,却能一条条地理清楚,安排得妥妥当当,自己还能抽出身子,去做最该做的事情。看着岳山丘历练得如此成熟,李开元打心眼儿里高兴,自己没白疼这个小舅子,到底成了雄霸一方的人物。现在的岳山丘,已是全县举足轻重的人物了,人们对他的关注,不比县长差多少,再也不是当年一把火就烧垮了的个体小业主了。
  沿着十里筑路现场,岳山丘徒步走下去,那些修路的工人们以为岳山丘来视察进度和质量,不断地向他打招呼。就这样,岳山丘在一片招呼声中走出了十里路,走到了路的尽头,走上了那条县级的柏油路,走近了乡政府。望着平坦的黑色路面,看着飞驰而过的车辆,岳山丘心里说,用不了多久,出入野杏村的车,也会疾奔如飞了。
  不远处就是乡政府,是个破落而又寒酸的大院子,如果不是大门两侧一红一黑地挂着两块牌子,还以为是大车店呢。
  不知是谁先发现了岳山丘,跑进院里报告了消息,乡政府的干部们倾巢出动,迎接岳山丘。去年他们的年终奖金,基本上是岳山丘赏给他们的,他们没有理由不对岳山丘热情。领头迎接岳山丘的自然是乡党委书记庄子明,庄子明清楚地知道岳山丘与司马文伯的关系,多少也猜得出司马文伯新到手的县委书记的职位建立在岳山丘的经济基础之上。对岳山丘热情,也等于对司马文伯尊重。更何况,庄子明在县里的威信和影响,由于岳山丘开矿筑路建厂而与日俱增呢。
  中午,岳山丘宴请全乡机关干部吃了一顿饭。因为午后还要开车,岳山丘以茶代酒,敬了一圈儿。饭后,岳山丘到庄子明的办公室,洗了头脸,换上了放置在这里的西装皮鞋。照着镜子,梳好头发,岳山丘意气风发地去乡政府的车库,提出了他存放在那里的,花一百多万买来的奔驰轿车。
  开出乡政府院子的那一刻。岳山丘看到了庄子明满脸的羡慕。
  傍晚时分,岳山丘赶到了北京。裴菲菲已经住进了医院。在一间豪华的病房里,岳山丘终于看到了日夜思念的妻子。伏在床前,侧耳贴向妻子的大肚子,听到了小家伙在娘肚子里不安分地踢动,他站起来,笑着说:“肯定和我一样淘。”
  裴菲菲幸福地捂着大肚子,说:“再淘,也不会像你那样野性。”
  “不野性,你能成我老婆吗?”
  等到了爹,孩子迫不及待地要出来了。午夜刚过,嘹亮的啼哭声猛然传出。夜深人静之时,那啼哭声,简直石破天惊。岳山丘一阵惊喜,暗自说,又一个烈性小子。就在这一瞬间,孩子的名字进发在岳山丘的脑海里:岳之首。
  母子被护士推出分娩室。裴菲菲头发凌乱,满脸汗渍,疲惫地微睁双眼,可她始终带着满足的微笑,见到岳山丘,调皮地唤了声:“孩子他爸。”
  “应该叫我岳之首他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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