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天谴
作者:周建新
冯旺龙的嘴就像繁殖力极其旺盛的老母鸡,不等公安部的特警动用审讯技巧,一百多个得过他好处的人名全从他的嘴里溜了出来。貌似吓傻了的冯旺龙,一点儿也不傻,他心里的小九九已经盘算好了,多大的官儿,他都敢揭发。谁让这些政府官员贪心不足来的,出了事儿,却都想溜,我他妈的掉进来了,你们谁也别想得好。只有检察院和法院的人,他一个也没往外供,他知道,他们是救命稻草,他不能把救命稻草拉进水里,否则,就没有人救他了。
一周之内,从市里到镇里,一百多个和案情有关的人被隔离审查,你咬我,我咬你,咬出了一连串的案子,最小的案子,案值也超过了十万元。尽管谁都知道,法院和检察院的人得到冯旺龙的好处最多,可是法官和检察官们不像政府官员那么傻,见钱不要命,还不懂得销毁证据,不管怎么咬,都没有咬出司法腐败。然而,一旦追究起矿难的责任来,他们都一口咬定,是冯旺龙利欲熏心,是司马文伯和庄子明贪图好处,不同意关闭矿山。
司马文伯早就预感到,那些被审查的人,肯定把许多事儿都往他身上推,索性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不管问什么,他一律拒绝回答。到底是中纪委的人,办案手段确实高超,把司马文值隐藏很深的现金、存折、有价证券等四千万巨资全都挖了出来。司马文伯承认这些钱都是他的,至于钱怎么来的,他一言不发,办案人员只好把这些赃款视为巨额财产来源不明。
尽管金标侥幸地躲过了西山矿难,也成了惊弓之鸟,他害怕被打人冯旺龙的黑帮,远远地躲了出去,靠一个秘密手机号码与他留在镇上的一个心腹联系。直到心腹告诉他,没有他的事儿,他才大胆地回到野杏镇。
矿山坍塌了,可矿产资源依然埋在地下,金标雄心勃勃,想成为新的矿山霸主。尽管冯旺龙被抓进去了,金标觉得他依然是自己唯一的障碍,只要冯旺龙不被判死刑,押赴刑场枪决,总有回到野杏镇和他争矿山的可能。金标决定,要落井下石,置冯旺龙于死地。
金标驾着他的宝马车,奔往设立在市纪检委的中纪委专案组。
金标拿出了一张大兴安岭林区的地图,点出了一个生僻的地名,告诉特警,枪杀潘大天矿上王氏兄弟的那两个冯旺龙的铁杆,就藏在这里。除此之外,金标还把冯旺龙给矿工吃药洗脑,以此无偿占有外地矿工工钱等鲜为人知的恶行,全部报告给了特警。
特警火速赶往大兴安岭,在一个小木屋里捉住了那两个亡命之徒。
金标在坍塌的西山矿区边缘,寻找到了剩余的矿脉。他在重新采矿的日子里,等待着枪毙冯旺龙。
无虑县的党政班子瘫痪了一个多月以后,市委下达了一项任命,鉴于岳山丘对无虑县以及野杏镇矿业的熟悉,让他出任新一届的县委书记。好听点儿说,这是市委对岳山丘的重用,不好听点儿说,只有岳山丘能收拾无虑县的残局了。市委以为,岳山丘无限热爱着无虑县,时刻牵挂着野杏镇,不可能推却这项任命,甚至连谈话都没进行,就直接在报纸和电视上公示了。
岳山丘却不这么认为,他已经疲惫和厌倦了官场生活。官场没有真情,没有新鲜,没有激情,没有创造,只有尔虞我诈、上下欺骗和墨守陈规。既然市委领导没找他谈话,他也不想袒露自己的想法。
岳山丘不但没去赴任,甚至想连现任的县长职务都不要了,远走他乡,实实在在做一个自由职业者。
此时的潘大天,已经回到了国内。不过,他没有回野杏镇,更没有探讨如何从野杏镇的尾矿坝中提取钼精。既然岳山丘不在野杏镇,他只好保存起自己的尾矿提纯技术,不想在野杏镇应用了。
潘大天只身去了西藏,那里有许多新生代的山脉,很多地质结构适合有色金属矿脉的生成,肯定有大型钼矿等待他去发现。功夫不负有心人,潘大天终于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找到了自然天成的钼精矿。那里的钼矿几乎是露天的,比当初野杏村的西山钼矿还要富。
潘大天迫不及待地给岳山丘打电话报告了喜讯。
许多年了,岳山丘没有这样兴奋了。这个消息无异于让岳山丘重新看到一轮新初升的太阳,现在正搞西部大开发呢,这是个绝好的投资机会,他可以堂堂正正地去干一番事业了。岳山丘当即丢下一份辞职报告,赶到北京,乘上飞机,飞到了潘大天身旁。兄弟俩拥抱在一起,眼睛里流出热泪。
“兄弟,我已经和地方政府达成了协议,开发这里的钼矿,我做你的助手,支持你成为中国的钼王。”
“哥,我是你的弟弟,我做你的助手。”
“山丘,你有三大优势,我永远不能具有。你妻子几乎垄断了中国钼铁对美国和欧洲的营销,我们离不开她;你是弃官经商,对政策敏感,政府官员不敢为难你;你的岳父是地质专家,能够规划我们如何开采矿山,有效地利用资源,不至于重蹈野杏镇的覆辙。”
理由这么充足,岳山丘不再推却了。他们决定露天开采,过滤每一块矿石,决不重犯在野杏镇犯过的错误。
那天夜里,在海拔四千米的高原上,岳山丘接通了宾馆里的电话线,打开了笔记本电脑。他收到了重复无数次的来自于澳洲的邮件,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幅画:一对野杏的眼睛淹没在了一片泪水中。
岳山丘的眼眶潮湿了,写了一封充满思念的信,回复过去。随后,他想了想,将信克隆了一份,只是把里面个别词句改动一下,发给了远在北京的妻子裴菲菲。他不知这么做是否妥当,但有一点儿他坚信不疑,信中的情感是绝对真实的。
第二年开春的时候,野杏镇矿难案有了最终的审理结果,各级法院同时对不同案犯宣布了不同判决。司马文伯被执行死刑,没收全部个人财产。陪同司马文伯被执行的,还有庄子明。冯子昂没有其他的罪行,法院以渎职罪判处他有期徒刑三年,尽管刑期不长,可他美好的仕途却彻底地断送了。其他三四十名案犯,分别被判处十年至无期等不同刑期。
最后宣判的是冯旺龙,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罪魁祸首的冯旺龙,仅仅是判了死缓。死缓意味着什么?不过是象征性的死刑,只要智商不是零,谁都会熬过这两年,改成无期。或许是有高人指点,冯旺龙握紧了最后的杀手锏,只要不宣判他死刑,他决不供出从省里到县里的那一大批法官。正是这些法官把人们带进了法律的迷宫,最终体现在量刑上的是,冯旺龙没有直接杀人的行为,偿命的不该是冯旺龙,而是他矿山的保安,那两个冯旺龙的铁杆兄弟。至于给矿工洗脑,没有受害人指证,不能成立。冯旺龙最大的罪责就是矿山责任事故,以及行贿私藏枪支。如果不是中纪委已经定性为黑社会性质,恐怕冯旺龙的刑期不会超过十五年。
司马文伯在防护完好的高档监房里孤独地呆了半年多,每一次庭审,他都像睡着了一样,一句话也不说,听任律师为他辩护。律师在辩护的时候,不时地绕开西山矿难,以及来源不明的巨额财产,而是列举司马文伯执政期间许许多多骄人的业绩,证明司马文伯有超人的领导才干。直到法官再三提醒,律师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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