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期

火烧野郎君

作者:齐运喜




  
  
   夜惊蒙面女ONE
  
  春风习习,几簇鲜花摇曳在月色里,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小院中,大树下,一个四十来岁的瘦削男人站在那里,双腿微屈,双目微合,默念“松、静”二字,正练放松功。他叫谷云飞,刚刚摆满百日擂台,战胜了数以百计的武林高手,正疲惫不堪,需要放松自己。
  突然,一道黑影凌空掠下,一道寒光劈向他的脑门。谷云飞照旧那个站势,只是伸出二指迎上去,将偷袭的宝剑牢牢夹住。
  刺客尽管蒙着脸面,但从那娇柔灵巧的身姿及散发的茉莉香味上可以分辨出是个年轻女子。那女子奋力抽剑,怎奈那剑像被特大的钢钳夹住,动弹不得。
  她用双手拼命抽拉,忽然谷云飞二指一松,她打个趔趄跌坐在地上,受到捉弄的她更为恼怒,使个“秋风扫叶”,宝剑扫向谷云飞的脖颈。谷云飞不躲不闪,一挺脖颈,“嗖”的一声,宝剑从蒙面女手中飞出两人多高,斜插在一棵柳树上。
  蒙面女惊叫一声,纵身跃上房顶。她的宝剑削金断玉,随手一挥便可斩落牛头,没想到谷云飞的武功出神入化,已是登峰造极、无以复加的巅峰境界。她本想弃剑而逃,见谷云飞仍旧拉势练功,便纵身从柳树旁飘然掠过,随手拔走宝剑。
  谷云飞嘴角浮出一丝微笑,是轻蔑的一笑。武林中各门各派的奇招险招,他见得多了,没有哪个人敢与他平分秋色。什么怪侠怪杰仙师道长,敢称“天下第一高手”的,惟有他谷云飞一人。谁不服气,到擂台上试试,揍不笑你都不算本事!对适才女流之辈的花拳绣腿,他不屑一顾,就像挥手惊飞个把苍蝇一样,犯不着费心力,一切都是漫不经心的。
  然而,一年后正是这个女流之辈摆平了谷云飞,让他败得一塌糊涂。
  
   生不得,死不得TWO
  
  在她面前,他承认了自己的惨败,但没有勇气向世人宣告自己的无能。宁可去死,谷云飞也不肯将“第一”的桂冠摘下送人。
  他缓步登上僻静的山坡,寻思自行了断的方式。自杀的滋味并不怎么舒服,但当人们遭遇比自杀更为痛苦的事情时,反倒觉得死了更为轻松些。
  两只老鸹飞过来,绕着他叫个不停。他自认晦气,任凭老鸹叫个不休。
  啪!啪!不知何处飞来两粒青葡萄,两只老鸹应声栽落地上,头部被击得粉碎。
  一位武生打扮的青年人从十米开外的树枝上疾射而下,落地时竟无半点响声。
  “谷大侠在上,受我一拜!”那人跨上一步,施半跪大礼。
  此人叫丁冠一,是四川卧虎帮的左护法,谷云飞早就认得他。昔日谷云飞落难时,曾在卧虎帮处疗伤数月,与帮主林啸天交情甚深。卧虎帮与巽风帮积怨已久,时有纷争。卧虎帮主林啸天身怀“百步印石功”的绝技,赤脚在青石板上连走百步便踩出一串深陷的足迹。巽风帮主郑大鹏的“阴阳八卦掌”则在武林中享有盛誉。两个帮派势均力敌,在多次交锋中各有胜负。丁冠一这次奉令前来,欲请谷云飞出面解围,出击巽风帮的步步进逼。
  谷云飞听明来意后一皱眉头,问道:“你们卧虎帮人多势众,且有林帮主的‘百步印石功’稳压阵脚,怎能抵不住巽风帮的进攻?”
  丁冠一答道:“听说巽风帮已邀请峨嵋山掌门人燃灯道长前来助战。燃灯乃世外高人,功力高深莫测,我家帮主怕是难以招架。当今之世,敢与燃灯过招的,非谷大侠莫属也。”
  谷云飞长叹道:“你们之间的是非曲直,谁能说清?我不愿涉足其间的恩恩怨怨。”
  丁冠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谷大侠若是不肯相助,在下怎敢回去复命?让俺跪死在您老的脚下!”
  谷云飞暗暗叫苦:我的功夫已废,连你也打不过,凭什么与燃灯交手?唉,你要晚来半个时辰,我就魂归黄泉了,何须寻这份烦恼?但当着下跪的人,谷云飞又没有勇气打碎人们心目中的偶像,只得硬着头皮应允道:“丁护法请起,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
  
   “胡爷”赔马THREE
  
  人以言为信。谷云飞虽说有些后悔,但无论如何是要赴约的。
  半下午时分,谷云飞途经一个山脚下,忽见从山上冲下一队小喽罗。为首的彪形 大汉一脸络腮胡子,腰系七节亮银鞭,冲着谷云飞喝道:“要钱还是要命?”谷云飞自知不是对手,便将包裹扔过去。“还有钱吗?”彪形大汉逼问道。“没有,不信你搜!”谷云飞答道。“量你不敢蒙骗胡爷!对了,你背上的铜葫芦挺好玩的,快给胡爷献上来!”
  谷云飞一时怔住了。这只铜葫芦金灿灿的,里面盛着十八斤白酒,是他应手的兵器,已伴随他多年,怎舍得拱手送人?
  自称“胡爷”的汉子见谷云飞不肯交出葫芦,冷冷一笑,箭步跨到半搂粗的松树前,伸出五指“嚓”的一声,将树皮撕下一大块,紧接着又“嚓嚓”几下,将树身撕去大半截,随后双掌一带劲儿,将树身推断在地。
  好厉害的鹰爪功!众喽罗齐声喝彩。
  “胡爷”的下马威还真管用,谷云飞长叹一声,乖乖地将铜葫芦递过去。
  “胡爷”一手接葫芦,一手抓住谷云飞的腰带,轻轻一提,像抛线球似地将谷云飞扔到十米开外的草丛中。
  直到这帮人没有了踪影,谷云飞才爬起来。钱没了,兵器也没了,一个自身难保的泥菩萨凭什么去拯救卧虎帮的危难?可是,不去赴约则失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谷云飞左右为难,原地打着转儿。
  忽地从山上冲下一队人马,“胡爷”骑马在前,后面的马背上坐着一个腰系软剑的凹面汉子。那脸的确凹得不一般,要不是鼻子从中拉架,上额与下巴非打起来不可。谷云飞来不及逃避,只好壮着胆子站在那里,是杀是剐随他去吧!不料“胡爷”到他面前翻身下马,双膝跪地:“小人胡大安,有眼不识泰山,还求谷爷高抬贵手!”
  谷云飞不知怎么回事,连说:“请起。”
  凹面汉子下马后向谷云飞抱拳鞠躬:“适才见到徒弟胡大安抢来的酒葫芦,认出是谷大侠的独门兵器。除您老之外,谁会使用这么个宝贝疙瘩?小徒有眼无珠,受您戏弄而误以为真,我郭大弯代他赔礼了。”
  听报姓名,谷云飞才猛然想起郭大弯是百岁老人高本深的关门弟子。习武之人,谁人不晓高本深?高本深自幼残缺一指,先后拜访名师二十余人,后得“仙爪秘籍”,隐居深山老林苦练五十余载始成,打遍天下无敌手,是江湖上公认的“九爪鹰王”。当初谷云飞在中原摆下百日擂台,高本深携弟子郭大弯登台打擂,郭大弯只战三个回合便被谷云飞打下擂台。“九爪鹰王”高本深与谷云飞激战二百多个回合,终于抵不过谷云飞的十段功力,也被打下擂台。从此,高本深宣告退出江湖,隐姓埋名,不知去向,弟子郭大弯便在此占山为王。适才郭大弯见徒弟抢来了谷云飞的独门兵器,不禁大吃一惊,立刻带胡大安前来赔礼道歉。
  谷云飞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笑道:“今个儿谷爷高兴,想逗尔等玩玩。算了,谷爷还要赶路,把毛胡子的这匹马留下取乐子。”
  胡大安有几个脑袋,敢得罪天下第一高手?于是连忙将自己的坐骑以及葫芦、包裹献上,毕恭毕敬,满脸堆笑。
  怪不得世人都争当名人,名人即便落难,也比平庸之辈强得多。
  
   奇遇奇痣奇婚FOUR
  
  据说桃花运是颇为蹊跷的,你若有那段缘分,便会心想事成,左右逢源,得来全不费功夫。你若无那份艳福可就糟了,纵使你拼命追求甚至搭上小命也枉然。
  去年秋天,确切地说是1922年重阳节下午,谷云飞经过一道荒山野涧时,发现水中有一女子随波漂流,便跃入湍急的涧水中救起她,挟到临近的山洞里取暖。
  一堆木块燃烧着,女子尚未苏醒。谷云飞伸掌将热气输入她的体内。不大一会儿,女子吐了几口水渐渐醒来。
  这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女,鹅蛋形脸盘儿,柳叶眉下忽闪着黑水晶般的丹凤眼,显得格外妩媚和温柔,实属百里挑一的美人儿。
  少女衣裙已被撕破,下身露着雪白的大腿,上身袒露着乳房,在圆润鲜红的两个乳头之间,长有一颗玉米粒大小的红痣。她跪在谷云飞面前哭拜道:“多谢大哥相救,敢问大哥尊姓大名?”
  “我叫谷云飞,”他上前扶起少女,“听口音,你像是东北人,怎落得这般光景?”
  少女哭诉道:“小女姓陶名花,自幼死去双亲,跟着哥哥成人。邻近寺院有一古稀长老,卜术十分灵验,曾为小女占卜过姻缘,说俺只有嫁给胸前有同样红痣的男人才能和谐幸福。嫂子偏不依俺,硬将俺许配一个财主,小女一气之下逃出家门,四处寻求那样的男人。适才途经此山,遇一歹人,小女虽说学过拳脚,终不是歹人的对手,情急之中跳下山涧,宁死不受其辱!”
  谷云飞听后失声道:“不瞒小姐说,我胸前也有一颗红痣。”
  少女半信半疑:“有这般巧事?”
  谷云飞索性解露前胸,果然像少女一样在两乳之间的膻中穴处有颗玉米粒似的红痣。
  “真是天意!”陶花扑到谷云飞怀中,“老天让我嫁给你,我就嫁给你!”
  “这……”谷云飞一时语塞。多少年来,他潜心习武,立志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从未考虑过婚事。如今摆满百日擂台,功成名就,作为四十挂零的单身男人也该归隐山林,有个家小了,只是这事儿太突然。
  “谷大哥,俺的命是你给的,你要嫌弃俺,俺就一头撞死在山洞里,把命还给你!”她说得斩钉截铁,还真有股狠劲儿,牙齿咬得咯咯响。
  谷云飞怎能说出嫌弃她的话?只是手足无措,脸红心跳。
  “嫁给你,俺乐意。你先扭过脸去!”
  谷云飞扭过脸去,然后按照“指令”将脸又转过来,发现陶花竟然赤条条地站在面前。那肌肤、那线条、那神韵,散发着抵挡不住的诱惑,牢牢吸住了他的目光。
  “谷大哥,咱俩同痣相怜,同心相印,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五百年前定下的姻缘。苍天安排俺在这里遇上你,俺现在就嫁给你。我们先拜天地吧。”说着,陶花先自跪下来。
  桃子熟了,香香的,艳艳的。一条食着人间烟火的汉子,无论其武功多么高超,但他还没有将血肉之躯修炼到一尘不染的境界。沉溺女色的不是好男人,不近女色的也不是好男人。拜天地?好,拜就拜吧,不信女人是老虎!
  
   神秘女人爱神功FIVE
  
  蜜月是蜜汁泡甜的,二人或携手于花前月下,或漫步于小河沙滩,或嬉笑于峰峦丛林,或习武于旷野小院。优哉悠哉,快哉美哉!
  度过蜜月,二人选了个幽美僻静的住处落下脚。除了练功,谷云飞便是陪妻子玩耍。外界恩怨纷争,他概不理睬,武功加女人等于全部生活。他说不清是自己征服了女人,还是女人征服了他。
  陶花嘴角上总是挂着甜蜜的微笑,对生活显然很满意。
  对于这个依人的小鸟,谷云飞格外喜爱,同时也有几分疑虑。他与陶花的结合毕竟太突然了,一切全凭她的自述,真假无从证实。他原以为陶花只会些不入流的三脚猫的拳腿,后来才发现她的武功受过高人指点,出类拔萃,不同凡响。他忽然疑心陶花就是那个夜间行刺的蒙面女,自己或许在擂台上打死了她的什么亲人,她便变着法儿来伺机复仇。猜疑不能代替证据,每当他望着那副天真烂漫的俊俏脸蛋儿,就觉得自己过虑了。不必总是把她往坏处想,什么美女蛇、白骨精,那都是遥远的神话,与触手可摸的陶花风马牛不相及。
  陶花对他的功法极感兴趣,几次提出学习,都被拒绝了。陶花为此伤心地哭诉道:“俺是坏女人,是陷阱,想害你,活该被人怀疑!怕是俺怎么说你也不信了。”
  谷云飞解释道:“我练的功法太残忍了,连我师父都不敢练,你不要误会。”
  “师父也不是你的敌手?”
  “按说是这样。师父已经病故了,一想起他老人家,我心里就难过。”
  “你能练成的功法,为什么我练不成?”
  “说来话长,”谷云飞长叹一口气道,“我是大弟子,师父临终前将‘九死一生十段功’的秘籍交给我,嘱我不可轻易练此功法。本人争强好胜,宁可去死,也要成为天下第一高手,遂与九位师弟商议此事。九位师弟与我有着同样的想法,十人中不管有谁练成,都是本门派的荣耀。于是,我们躲进一个山洞里苦练功法。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残忍功法,十人练功,最先死去的是功力最弱的那个,功力次弱的会第二个死去,直到功力次强的第九个死去,余下功力最强的那位才能生存下来练成此功,故而叫作‘九死一生十段功’。此外‘九死一生’还有另一层含义,那就是碰到极强的对手,当使出九段功力都难免一死的时候,就调运出十段功力来摧毁对方,保存自己。当时师兄弟十人,谁也不知道哪个能活着走出山洞,但都抱定了舍命闯一回的念头。师弟们都是含笑死去的,惟我一人侥幸练成了‘九死一生十段功’。当人们为我的成功喝彩鼓掌时,我的心在流泪,在流血。我觉得这种荣誉不单单属于我,还属于师父,属于那九位可怜的师弟。”
  “当你调运十段功力时,会有多大威力?”
  “反正你无法练成,问也没用。”
  “如此说来,我对这个功法是无缘涉足了?对了,那本秘籍你可要珍藏好。”
  谷云飞苦笑道:“我已亲身体验了九位师弟死去的悲哀,决心不让后人再来重复我的悲哀,便将此书作为祭品焚烧在师父师弟的坟前,算是对他们的一点补偿和祭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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