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2期
小偷智破无头案
作者:程俊松
故事发生在清代道光年间。
河北大名县栗家庄有一对孪生兄弟,哥哥叫栗心远,弟弟叫栗心高,二人长得一模一样,从小就很难分辨。农村有个习惯,孪生兄弟、姊妹往往要穿同样颜色样式的衣服,这就更增添了辨认的难度。兄弟俩还是同时结的婚,新婚的妯娌俩也曾认错过自己的丈夫。心高的媳妇诙谐幽默,爱开玩笑。一天中午轮她做饭,心远端着碗去盛饭,心高媳妇以为是自己的丈夫,见旁边无人,就在他那刚剃过的光头上拍了一巴掌,还调皮地笑着说:“我看是阴天晴天!”心远脸一红,羞怯地说:“弟妹打错了,我是你哥!”一句话羞得心高媳妇无地自容,饭也不吃跑回屋里,一下午也没敢露面。
兄弟二人尽管模样相像,但性格脾气却大不相同。哥哥心远忠厚老实,勤劳能干。婚后一年,与弟弟分了锅,但还住在一个院子里,日子过得虽然清苦,倒也舒心痛快。弟弟心高就不同了,他不安心过清苦的日子,总想发财致富,又不愿付出艰苦的劳动,于是养成了好逸恶劳、偷鸡摸狗的坏习气,后来越偷越厉害,成了附近有名的梁上君子。乡村邻里对他总是侧目而视,有人丢了东西,常常找到他家里。哥嫂多次劝说弟弟改邪归正,但他就是恶习不改。有一次,心高去偷邻村一家富户的东西,被主人当场逮住,要将他送往县衙,半路上他逃跑了。邻村人找到他们家里,误将哥哥心远当作脱逃的贼人,不容分说痛打了一顿,幸亏村民们都站出来为他解释、讲情,才没有被误送县衙。十几年来,类似的误会发生了好几次,心远夫妇为此伤透了脑筋,他们再也不能忍受为弟弟背黑锅的冤屈,决心要离乡背井、远离祸根。
栗心远夫妇辗转月余来到与大名县相邻的河南内黄县郑家庄,在那里落户了。他们没有儿子,只有一个16岁的女儿雪莲。这对夫妇凭着自己的勤劳苦干,日子过得还算称心,二人心想:从今以后,再也不受弟弟的牵连,可以平平安安地度过下半生了。他们哪里料到,一场由弟弟引起的杀身大祸已经逼近。
这年初冬的一天早晨,雪莲起身做好了饭,左等右等就是不见父母出来,她就去喊:“爹!娘!起来吃饭吧!”喊了几声,不见人应,就推门走进屋里。雪莲不看则已,一看哪,直吓得丢魂失魄,面无血色,禁不住“啊”地尖叫一声,连连倒退,跌倒在地。原来,炕上的两位亲人躺在血泊里,头也不见了。雪莲急忙站起,边跑边喊:“快来人呀!爹娘被杀死啦!”
第一个闻声跑进院里的是右邻郑三怪,他冲进屋里看了一眼,就退出来在院里大骂:“这是哪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恁狠心!他不得好死!”紧接着,街坊邻居都来了。郑三怪对大家招呼:“你们在这儿照顾好雪莲,我得赶快报案去!”不等众人应声,郑三怪便急匆匆地走出小院。
出了人命大案,内黄县令不敢怠慢,立即带着仵作、捕快和几名衙役,由郑三怪领路来到郑家庄。在案发现场,先由仵作对尸体进行检验。仵作检验完毕,向县令禀报:“被杀者是在熟睡中惨遭毒手的,没有丝毫反抗的迹象。”让雪莲检查一下家中财物,也没有东西缺少。县令捻着腮边瘊子上的一撮毛,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对仵作说:“看来,这案子不是强盗或小偷干的,案犯进来的目的就是杀人。”仵作听了,点了点头。
院里进来的人很多,现场遭到破坏,分不清哪是凶手的脚印。县令走出屋子,在院子周围查看起来。
“大人,脚印!”一个差役喊叫起来。在右边的院墙脚下,有人翻墙过来的痕迹,那脚印翻墙后向着栗家屋里方向,接着,左边院墙脚下也找到了同样的鞋印,那里还有一些血迹。看得出来,凶手是从这里翻墙逃走的。
县令发问:“栗家右邻是谁家?”郑三怪回答:“正是小人家。”“那左邻呢?”赵瘸子一拐一拐地走过来说:“是我家。”“家里还有什么人吗?”“只有我一人。”
县令心里在盘算:“郑三怪是报案的,凶手自然不是他;那赵瘸子一走三拐,根本没有翻墙的能耐,也不会是凶手。”他捻着瘊子上那撮毛,皱着眉头沉思,最后决定把雪莲带回去,问问她家还有什么仇人。哭成泪人的雪莲只好跟随差役回衙门了。
县令问了一个时辰,也没问出一点值得注意的线索,正准备把雪莲放回去,郑三怪匆匆走进来:“大人,有个情况我觉得必须让您知道。”“请讲!”郑三怪看了雪莲一眼,说道:“这起杀人案也许是由雪莲姑娘引起的。本村书生郑天成本是我的同宗兄弟,他看上了雪莲姑娘,曾三番五次托媒人前去提亲,可栗心远夫妇说女儿在大名县时早已定过婚了。郑天成从我妻子那里得知,雪莲姑娘并不喜欢定婚的那个男子,于是他就亲自找栗心远夫妇去说,结果被雪莲父母骂了出来,郑天成气得咬牙切齿。他会不会为这事去把两位老人杀了?”郑三怪讲完,县令问雪莲:“他讲的可是实情?”雪莲悲痛得哽咽流泪,说不出话来,只点了点头。
县令对郑三怪夸奖了几句,请他回去,并让他顺便把雪莲也送回家,然后命令两个捕快立即把郑天成捉来,并叮嘱他们:“小心他拒捕行凶!”
郑天成被带来了。县令一看,是一个高高瘦瘦的文弱书生,看来手无缚鸡之力,他怎么能连杀两人呢?但又想:人在气急之时便会疯狂,疯狂了什么事情干不出来?于是县令先让他吃了三十大板,杀杀他的性子,再叫他招认。
郑天成身体瘦弱,被打得神哭鬼号,高喊着:“学生一向安守本分,何罪之有?”县令见他嘴硬不招,就“啪”地拍了一下惊堂木,冷笑道:“本县不怕你嘴硬,专有治你的办法!”说着,掷下一根签,“再‘赏’他五十大板!”
这个从小富里生富里长的独生子,哪受过这般酷刑?八十大板打得他皮开肉绽,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只好招认了。县令命衙役将郑天成押进死牢,又让师爷即刻拟写文书去州府报批。
消息很快传到郑天成家里,一家人痛哭流涕,他的母亲更是哭得昏死几回。
这天夜里,小偷“光顾”郑天成家。当他到窗下听动静时,发现这家情况异常,室内人人都在抽泣,有时还痛哭一阵。仔细一听,原来公子郑天成蒙受不白之冤,很快就要被处死。小偷心里骂道:“霉气,霉气!怎么首先遇到这种人家呢?”
小偷又来到村西头卖糖人儿的赵瘸子家。捅破窗纸,见屋里空荡荡的,徒有四壁,心里说:“也和我一样,是个苦命的!”就翻墙来到雪莲家。屋子里闪着幽暗的灯光,雪莲身穿重孝,不停地给两位老人烧纸。小偷又骂了句:“我今天真是霉气透顶!”最后,他翻墙来到郑三怪的窗下。屋子里嘟嘟哝哝,郑三怪正与妻子王翠花在窃窃私语:“……那案子结啦,知道吗?”
“知道了,是雪莲给我说的,只是冤死了郑天成了!”
“那也是没办法呀!他不当替死鬼,我早晚会被查出来。”
“那两个人头埋在咱院里大树下,我总是睡不着觉。”
“放心吧,已经有了替死鬼了!”
……
原来,郑三怪妻子王翠花的娘家也是河北大名县的,离栗家庄只有20多里。就在栗心远迁来这里半月前,王翠花的父亲被强盗打死了,凶手就是栗心高。官府要捉拿他,栗心高带着全家远走高飞了。栗心远搬迁到郑家庄,王翠花误以为是杀父的凶手畏罪潜伏到这里,她多次叫丈夫为她报仇。就这样,两位善良无辜的好人,迁到这里刚刚半年,就惨死在郑三怪的菜刀之下。
郑三怪行凶之后,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样躲过官府追查。雪莲发现父母被杀后,他第一个跑进现场,又是第一个去报案,还主动提供案情线索,这无非是为了转移视线,逃脱惩罚。
小偷知道了案情,心里乐了:我如果去报告,县官能不赏我几百两银子吗?拿它作本钱去做生意,再不干这让人担惊受怕的勾当了!小偷想到此,准备离开郑三怪家去县衙报告,但忽然想到:人头在院子里树下埋着,不会被狗衔走,但凶器还在不在呢?于是他等郑三怪夫妇睡熟后,就潜入屋里寻找,终于在厨房柴堆下找出了那把行凶的菜刀,上面还散发着人的血腥气呢。小偷将菜刀放回原处,出了门,直奔县衙而去。
来到县衙大门口,两个石狮子狰狞地瞪着他。小偷忽然想到,这里哪是我进去的地方?县官问我怎么知道的,我该怎么回答?偷人家东西时听到的?那岂不是自投罗网!对啦,还是告诉郑老先生吧,把他的宝贝儿子从死牢救出来,起码也会酬谢我白银二百两!
小偷想到这里,就去了郑天成家。郑老先生亲自出来接待,小偷开门见山地说:
“听说郑公子蒙受不白之冤,在下特来设法相救。”
“这话怎讲?”
“实不相瞒,我为生计所迫,当了梁上君子。今夜去了郑三怪家,听到他们夫妻俩嫁祸贵公子的事……”于是小偷将郑三怪夫妻俩说的话,如竹筒倒豆子,全说出来,还讲了人头和凶器存放的地方。
郑老先生听着听着,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两眼放射出兴奋的光彩,他紧紧拉着小偷的手,激动地说:“义士,你真是我家的救命恩人哪!太感谢你啦!这让我怎么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呢?”
“好说好说,在下不求你怎地报恩,只是我不想再干这偷偷摸摸的丑事了,想做生意养家糊口,但手里没有本钱,盼望老先生能资助一把!”
“需要多少?你尽管开口!”
“二百两白银足矣!”
郑老先生当即走进内室,取出白银三百两,要让义士带着。小偷见状,十分感激地说:
“银子暂且在你家存放,等郑公子放出后我自来取,以免让您老心里不踏实。”
郑老先生感到小偷考虑问题很周全,就从中拿出五十两,硬塞进他的腰里,说道:“那就请义士陪老夫到县衙里走一趟吧!”小偷诚恳地说:“不是我不愿陪你去,我这身份见了县官实在摆脱不了干系。你自己尽快去,就说是听我讲的,人已经拿着银子走了,去向不明。反正有物证在,你怕什么?”
老先生听他说得在理,就送他走了。
郑老先生不等天明,就由家丁陪着去见县令。县令听了他的讲述,怎么也不相信。可老先生态度十分坚决,他发誓说:“老夫若有半句假话,愿同犬子一道处死!”
“你是怎么知道的?”
“雇人查到的。”老先生觉得应为报信人保密,于是就撒了个谎。
县令阴着脸对老先生说:“本县可以带人去查。但话先讲在前头:若是到那里找不到人头和凶器,要以诬告罪治你下狱!”
“老夫甘愿受罚!”
于是县令带着差役,与郑老先生一同奔赴郑三怪家。他们来到那棵树下,不多时便挖出了人头,又到厨房找到了那把菜刀。人证、物证俱在,郑三怪无法抵赖,只见他吓得两眼一翻,“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
至于后来,当然是恶有恶报,善有善报。郑三怪杀人偿命;郑天成出狱后与雪莲姑娘喜结良缘;小偷改邪归正,被郑老先生收为义子,过上了安定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