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3期
男儿有泪
作者：张宝君
一 大学时代
华是Ｎ国国立高等艺专编导专业的学生。
毕业前，他和表演专业的几个同学合作排演一个舞台剧，叫《月亮》，作为毕业作业。他是编剧兼导演。也就是那时，他认识了表演系的玲子，他俩还是同乡，她是那出戏的女主角。玲子长得不是非常漂亮，却是温柔可爱的那种，而他虽然长相清秀，但并不是现在的女生们所喜欢的那种“酷”型。他身材瘦削，个头不高，玲子穿上高跟鞋的话他还低半个头。他们并肩走在校园时，经常有同学在身后说：“这家伙真有艳福!”
戏的成功与否决定了他们能不能顺利毕业，他们都非常努力。他和玲子约会也大多在排练场，帮她准备台词成了他义不容辞的责任。排练中有演员不在场时他便搭个架子，不论缺男演员还是女演员，都找他替，他熟悉台词，客串的时候动作非常认真。同学们说：如果给他化化妆，凭他清秀的外貌，绝不输给女生。
毕业会演开始了。他的节目被安排在上午九点。到了八点多，玲子还没有出现，大家都急死了。过了一会，与玲子同寝室的小芳赶过来说玲子可能是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直不起腰来，被几个姐妹送到医院去了。
他听后一阵紧张，放下手中的东西就往外跑，同学们拉住他：“玲子已经住进了医院，你去也帮不上忙，反正有医生呢……况且……你走了演出怎么办？”
是呵，作为导演，他怎么能丢下这么多人不管呢？
“赶紧想办法找人替!”
他环顾四周，几个女同学个个都往后退。
“要不……你再客串一下？”有人提议。
“什么？”他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其它的同学眼睛也亮了：“对，华，你一定行的!”
他懵懵懂懂地被几个女同学拉进了女演员化妆室，坐在化妆镜前，他才想起说：“不行不行，我的扮相绝对不可能蒙混过关的。”说着站起身要向外走。
同学们按住他：“相信我们的眼光和化妆技术吧，你会比玲子更加漂亮!”
好在化妆室里什么都有，女生们找来一件海绵胸罩给他穿上，然后穿上女主角的白色无袖连衣裙，真该感谢他的身材，衣服虽然有点紧，但还能穿得上。一个女同学又忙着帮他化妆，化了眉毛、眼线、眼影、腮红、口红。还有一个女同学找来一瓶摩丝，拾掇了他那一头艺术气质十足的及肩长发。
二十分钟过去了，一个女同学的声音：“ＯＫ!完工!”
旁边的女同学看到他吃惊的样子都在吃吃地笑：“你化妆后的样子非常像玲子，真是天生的夫妻相!”
上台的时候，脚下的高跟鞋使他一个趔趄，差点跌倒，不过很快他就适应了。好在他对剧本的理解比较透彻，当他进入角色后发挥得很好，看得台下的考官都入迷了。
凭着《月亮》，他们顺利地毕业了。
二 初入江湖
毕业后，他和玲子双双来到南部的Ｆ市求职。初到时，翻开报纸的招聘栏，看到的多是招服务小姐，没见有招导演演员之类的。玲子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个演艺团客串演出，工资不高，每月不到一千元，租屋吃饭，日子紧巴巴的。他跑了一个多月，工作也没起色。他跑了许多公司，他们的回答几乎一模一样：你把自荐资料放下，等我们研究研究再通知你。
那天，他到了一家影视公司人力资源部，部长不在，他和一个办事员闲聊，办事员诚恳地劝他说：“我们这儿有七八个演艺圈的名角儿还闲着呢，你如果能拉个几百万的投资，我们还可以考虑。”
他开始去找其他的公司，甚至想去干苦力，由于他身材实在纤瘦，老板看都不看就让他走人。他只好考虑到歌舞厅去伴奏，他在学校业余学过一点西班牙吉他，凭着他的导演文凭和三寸不烂之舌，终于说通了一家叫雅港歌舞厅的老板，让他在歌舞厅伴奏，试用一个月。
他高高兴兴地回到出租屋，玲子正准备晚饭：“怎么样，有头绪吗？”
他假装不高兴的样子，玲子也就不再问了。
玲子确实善解人意，他那么长时间没工作，她从没对他有过脸色，他感到自己好有福气，心中暗想一定不能让她一生吃苦受累。吃晚饭时他一脸平静地说：“我……在歌舞厅找了个伴奏的事。”
她看着他愣了半天，好容易才反应过来，一步跨过桌子，把他抱住了，使劲地亲着他说：“我知道你行的，你不可能找不到工作。”
第二天，他去歌舞厅上班，一进门就有几个小姐过来招呼他，问他需不需要小姐？他对她们说他是来工作的。
歌舞厅的总经理也是华人，姓张，一所名牌大学毕业的，人很正派。歌舞厅内部装修得富丽堂皇，客人们不少都是中国香港、台湾和当地的商人、大款和官员，个个衣着光鲜，进来后都是带上小姐进包厢，偶而出来跳一曲舞。
晚上十二点多，玲子来探班，并给他送些吃的，他心里很温暖。当他坐在员工休息室里吃着玲子送来的东西的时候，恰好经理正走进来，他连忙介绍说这是我女朋友。经理上下看了看玲子，说：“真漂亮，不如到我这里来上班吧，陪客人唱歌跳舞，收入很高，一天就可以挣几千元!”
他岔开话题，“玲子有份很好的工作。”
“那好，如果以后有兴趣，随时欢迎你来。”
不知不觉在雅港歌舞厅干了近半个月。一天，大堂领班叫他去总经理办公室。
他的心格登了一下，忐忑不安地走进总经理办公室，经理递给他一只信封，又向他解释了好长时间，大致意思好像是一个名牌音乐学院的毕业生抢了他的饭碗。
回到家，他打开信封，里面装有９００元。他再次怀疑起自己的能力，一个男人连个工作都找不到，还要靠老婆养着，还有什么用？他真恨不得一死了之。
玲子回到家，看见他没去上班，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好像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她不多问，反而对他更加温柔。
三 决心下海
又过了一个月。他虽然多方奔走，还是一筹莫展。
屋漏偏逢连阴雨。一天晚上，玲子的肚子突然剧痛起来，到医院检查是胃穿孔，需要马上手术，手术费大约要４０００元。
他被这个数字惊呆了！
玲子摘下了胸前的项链，他又卖掉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好不容易凑了２５００元，安排玲子在医院住下了。
他回到出租屋，挖空心思想着如何筹集余下的钱。四下看看，家徒四壁，已经没什么好卖的了……想出去找工作，但他找了几个月都还没有找到，这两天哪有可能？……他急得在屋里团团转，无意中看见相框里的一张照片，那是他在学校毕业演出时男扮女装的剧照，玲子一定要留着做个纪念。他拿起照片，仔细又看了看，白色的连衣裙，优美的发型，确实很漂亮———他脑海里回荡着歌舞厅经理的话：“只是陪客人唱歌跳舞……收入很高……”
他一夜没睡着觉，第二天一早带着用最后一点钱买的营养品，到医院去看玲子。玲子也没休息好，憔悴的脸上勉强露出一点笑容，看到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她流泪了：“华，我让医生进行保守治疗，吃点药，打点针，好点就出院，暂时不开刀了。”她的话又一次让他心碎，连心爱的女人的健康都不能保障，还算什么男人？
回到家，他横下一条心，打开衣柜拿出玲子的衣服。比划起来，看到玲子的衣柜里，几乎所有的衣服都是在大学时穿的，毕业后就没添置过几件，他又是一阵心酸，玲子跟了他真是受苦了。
他穿上玲子的一件真丝缕空衬衫和一件黑色及膝窄裙……这是玲子最好的一套衣服了，而且还是平时和他一起上街才穿的“礼服”。接着他坐在镜前开始化妆，记起排戏时化妆师讲的一些要领，经过几次反复就渐渐找到了感觉。
他走到穿衣镜前，左右转动身体看了看，感觉还不错。他体型瘦削，穿上黑色裙的腰显得很纤细，脸上的妆不太浓，眼影和眼线恰到好处的突出了他的双眼，眉毛被他描得微微上翘，显得很有气质。如果属于一位女性，他一定会扑上去吻她……但现在他心中只有屈辱。
他收拾停当后，拿起玲子上班用的小包，把里面的卫生巾拿了出来，留下一些面巾纸和一个小化妆盒。
他找了个电话亭，给歌舞厅张经理打电话。他用以前学过的女声对张经理说：“张经理，我是玲子，华的女朋友。”张经理马上记起了她，他接着说：“您上次说的事还行不行—————就是做歌舞小姐的事？”
张经理马上回答：“当然行，华答应吗？”
“我和你面谈吧。”张经理同意了，说在办公室等他。
十五分钟后，他走进雅港歌舞厅。张经理正看着一大堆账本，看见他进来后眉头皱了一皱：“你不是玲子。”
他低下头，只是默默地站着不说话。
他接着说：“不过你比玲子更漂亮。”
他还是没吱声……
“我们是特种行业，接触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客人，对这里的小姐都要知根知底的。如果您不愿说话，对不起，请您去别的歌舞厅试试吧。”说完又继续干他手中的事。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他都急得快流泪了，当经理再次抬头看他还没走时，不耐烦地说：“你可以走了。”
“我是……华!”
“什么？”经理几乎跳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着他，又绕着他转了三圈，好像是在研究一个外星人。
“你真是华？”他羞愧地点点头。“你要来做歌舞小姐？”他又点头。“天哪，你这是为什么？还有许多工作可以做嘛!”华用一种几乎是绝望的语调向经理诉说了这几个月的遭遇。
经理认真地听，不时地对他的处境回以叹息，直到他全部讲完。
一阵沉默过后，经理回到他的办公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钱，走过来递给他：“这里是２０００元，你先拿着用，至于做歌舞小姐的事吗，我看还是算了吧。”
“不行不行，经理，我和你非亲非故，我怎能用你的钱？”
张经理说：“就算我借给你的，你以后有钱再还我。”
“那你要答应我当歌舞小姐。”
张经理无奈地点点头。
他接过经理手中的钱，说了些感激的话，走出歌舞厅。
他等不及卸妆换衣服就直接去医院交费，还用多余的钱买了些补品，来到玲子的病房。
他满面春风地走进去，走到玲子的病床前轻轻叫了声：“玲子。”玲子这才注意到他，抬头一看，先是一愣，随即好像全明白了，眼泪扑扑地流了出来。
“真是难为你了。”她哭着说。
不一会护士小姐走了进来，问他：“你是她妹妹吧？以后要注意千万别让她太激动，特别是手术后。”
四 初试身手
他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往歌舞厅赶去，直接去见张经理。
经理对他说：“华，我考虑了一下，我们歌舞厅有几位客人曾经流露出有点喜欢同性，要不你就招待他们吧，也不必每天扮女人那么辛苦。”
他断然拒绝：“我是个男人。”他说这话时有些底气不足，“我绝不会去干那种事的，那会一直提醒着我是多么地无能，让我感到羞耻。如果做歌舞小姐，我只是把那当成是一种工作，就像演出一样，还能保留一点尊严。”
经理似乎很理解他，不再强求。
他跟着张经理来到楼上的一个房间，一看，是一间化妆间，张经理对他说：“华，你来是做歌舞小姐，不是女秘书，你的穿着会让客人不舒服的，你得换换。”
“我……”
“这个化妆间原是歌舞厅一位常驻歌手用的，她回家去了，她的衣服都在这里，你可以先穿着，但记住以后要自己配备衣服。”
“是，经理。”
“你自己随意挑吧，完了到办公室见我。”
他环顾了一下化妆间，房间不大，里面只有一个梳妆台和一个大衣柜，他拉开衣柜，拨弄了一下里面的几十套衣服，都是些吊带装、透视装。他喜欢看到女人穿这些衣服，但让他自己穿，还是有些犹豫。衣柜里面还有一个纸盒子，里面装的是些性感内衣，他拿起一个胸罩，哇!沉甸甸的，还是装水袋的。看来这位歌手对自己的胸部不太自信。
他脱下自己的衣服，穿上了那个胸罩，又找了件最保守的紫红色裙子穿了起来，坐在梳妆台前，补了补脸上的妆，感到差不多了，尤其是胸前生动多了。
经理看到他似乎微微一动，但随即恢复了平静。对他说：“也许没有必要，但我还是要对你说，我们这儿是高档娱乐场所，在这儿做小姐只是伴歌伴舞，绝没有别的，我对每个小姐都是这样要求的。”
经理带他来到大厅，对领班说：“这是新来的，叫小……呃……小花，你安排一下。”
领班是个三十多岁的Ｎ国女人，人很漂亮。她对他说：“这儿小姐每天坐台费是１００元，小费就看你自己的啦，客人满意的话是很大方的。人勤点，嘴甜点。”他点了点头，但心里并不知道该怎么做。
领班让他到大厅一角，那儿已经坐了十几个小姐，他心虚，不敢与她们坐得太近，便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了，客人进来时，有几个小姐迎上前去招呼，而他只是坐着不敢动。
看着一个个西服革履的男人志得意满地走进来，点上一两位漂亮小姐走进包厢，他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他自己也是男人啊，却要打扮成女人来伺候男人……
九点多钟，许多小姐都被男人点进包厢了，他还在沙发角落里坐着。
时间已经过了十点半，已经没什么客人进来。看来今天一无所获了，他又开始恨自己，心中嘀咕：“难道我连舞女都不会做，真的成了个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