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3期

洪水冲回了失航的爱

作者:杨 军




  已是深夜十二点多了,大街上刚才还是五彩缤纷、华光闪烁、一片通明的城市夜景,这时只剩下两排稀拉拉的路灯了。
  卫汉仍在公用电话亭旁急得团团转。他弄不明白远在千里之外老家农村的妻子香杏怎么会深更半夜只留下年幼的女儿一个人在家,自己出去这么晚了还不归,她到底去干什么了呢?
  在这之前,卫汉接连向家中打了三个电话,都是还不懂事的女儿玲玲接的。女儿说她妈不在家,天黑睡觉时是妈妈把她哄睡着的,爸爸的电话铃声把她从梦中惊醒,呼唤妈妈却不见答应,自己才拉亮屋内的灯,发现妈妈根本不在房内。女儿颤颤惊惊地爬下床拿起电话,听到是爸爸的声音,激动得都哭出声来了。女儿说她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出去的,也不知道她干什么去了。放下电话,卫汉的心如被揪一样难受,他担心妻子这么晚出去出事;更担心尚还年幼的女儿一个人在家害怕。
  卫汉很爱他的妻子和宝贝女儿。就是为了让她们娘俩都能过上幸福的生活,他才出来拼死拼活打工挣钱的。妻子香杏和他是从小学到初中的同班同学,也是一对早恋情人。他们从上初中一年级就开始谈恋爱,尽管那时他们还弄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但青春的冲动使他们过早的进入了朦胧的二人世界:花前月下形影不离,卿卿我我爱恨缠绵,真有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味道。关帝庙前,他们曾一起磕头发誓,也曾相约在月光下,求上帝保佑他们一生相随,爱到白头。为此,他们荒废了学业,但他们不后悔。辍学后他们不顾家人的反对,偷偷私奔了,在外面东躲西藏过着同居生活,一年后,刚满十八岁的香杏就挺起了大肚子。“生米煮成熟饭”,双方父母只好按照当地农村风俗习惯为他们操办了婚事。
  当家才知柴米贵。成家立业后的卫汉随着年龄的增长,感到身上的责任重大,为了不让爱妻和女儿受委屈,他决定出去打工挣钱养活家人。三年前,卫汉随民工潮来到这座千里之外的城市,由于没有很好的文化知识,也没有啥技术专长,他只好在建筑工地靠苦力挣钱。几年来,他只有在农忙和春节时才回家同亲人团聚上一段时间。尽管在外打工苦点累点,但每年下来也能挣个万儿八千的,除了自己的生活费用之外,还能往家寄去几千元。卫汉就这样把家里的土坯房换成了砖瓦房,还添制了冰箱、彩电和电话。日子过得虽算不上幸福,但比起村里其它户要强不少。年轻漂亮的香杏虽说已是一个好几岁孩子的妈妈了,但由于卫汉常年在外挣钱供她花销,使她吃不愁,穿不愁,心宽体胖,养得比当大闺女时还要俊俏。
  又过了二十分钟,焦急不堪的卫汉再次拨通了家中的电话。这次卫汉终于听到了妻子慌里慌张的声音。卫汉问她刚才出去那么久干什么去了?香杏说是外边下雨了,她怕麦场的柴没盖好,出去收拾了一下。卫汉听了香杏的解释之后,一颗悬着的心才如释重负。
  卫汉和香杏通话结束后就匆匆忙忙往工地宿舍赶。途经一家夜总会门口,他迎面碰上了一起打工的同乡二毛。二毛此时有点醉不清醒的样子,正由两个打扮得妖艳的小姐架着胳膊从夜总会门里出来。二毛一见卫汉,便咋呼开了:“哟!卫汉哥,你这老实人深更半夜不好好休息,是不是也出来消遣了?”卫汉摇头说:“不,我给家里打个电话。”“哈哈……这事谁也不明目张胆地对外公布啊,快快从实招来,你的‘点’在哪?小姐漂亮不漂亮?”“胡扯个啥?我从来不干那事。”卫汉有点生气地说。突然,二毛一把甩开小姐的手,上前拉住卫汉说:“今天小弟我……我请客,走,进去玩一玩。”二毛示意站在旁边的小姐过来帮着把卫汉朝夜总会里拉。
  “放开我!胡闹个啥?”卫汉用劲甩开了二毛和小姐的手,责怪二毛说:“我能和你这没成家的小伙子一样嘛——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想咋快乐就咋快乐,我还要对妻子和孩子负责。”二毛见卫汉发脾气了,也激动起来,他吼道:“不去算了,走、走,咱走!”二毛拉着卫汉转身就走。他一边走一边气呼呼地指责卫汉说:“卫汉哥,不是我说你,你以为你是谁呀?……你忠诚,你对爱情专一,你对嫂子负责,可嫂子对你负责吗?咱村里人就你一个人还蒙在鼓里……”“你说的是啥意思?”卫汉停下来,惊诧地问。二毛被卫汉问得吱吱唔唔,一下子清醒了一大半,他不愿再往下解释了,便调转话头说:“没……没什么,我是说男人常年在外辛苦受累别太固执,该放开的还得要放开点,不能太委屈自己嘛……”
  和二毛分手后,卫汉回到工地宿舍。其它人都早已进入了梦乡,而他躺在铺上翻来复去地睡不着。二毛那吞吞吐吐、似醉非醉的话语让他实在费解。他想:难道妻子香杏这几年在老家背着我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了?论说她不会的呀,当初在学校是她主动先追的我。她亲口对我说,她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个人,非我不嫁啊!难道现在她变心了不成?不!不!她不可能会变心的。当年我们谈恋爱的时候被双方父母知道后,她被父母禁在家里不准出门,也没能禁住她爱我的一颗心啊!后来我们逃出去后,东躲西藏过着流浪的生活,香杏从没改变过初衷,现在我们又有一个宝贝女儿。为了她和全家的幸福我拼命挣钱,生活过得好了,难道她会干出对不起我的事来吗?难道刚才我给家中打电话时她不在家,就是出去和别的男人约会去了吗?不!这怎么可能呢?卫汉不敢往下想了,可他又无法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从脑海中扫去,直到天明老板来喊他上工,他才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但他没有去工地,而是向老板请了假,他要回去弄个明白。
  当天上午,他收拾好行李,坐火车转汽车又徒步走了七八里地,夜里十点多才赶到家。村里的人都已关门闭户了,只有远处不时传来的狗叫,才使得村子里不是那么静的怕人。
  卫汉来到家门口,从门缝看见妻子香杏正一个人坐在堂屋看电视。他刚想上前敲门,忽听屋内电话铃响了,香杏抓起电话,“喂”了一声,卫汉听不见对方声音,只听到香杏说:“不行,家里孩子刚睡着,会把她吵醒的……唉,你真烦人,好吧,你在那儿等着,我一会就到。”香杏放下电话,关灭灯和电视后便轻手轻脚往外走,卫汉急忙躲到房后想看个究竟。只见香杏出门向村外麦场的草垛旁走去,卫汉借着朦胧的月光不远不近地跟在其后。一会儿,香杏拐进了麦场的草垛旁,那里已有一个男人等着她。两人见面后,那男人把香杏揽到怀里,干柴烈火,两人亲在一起……卫汉不看则罢,一看差点没气昏过去。他抓起旁边一根木棒,向这对狗男女冲去,面朝外的那个男人瞅见卫汉持棍棒打过去,吓得一把推开香杏,自己拔腿就跑,而正沉浸在甜蜜幽会中的香杏却在莫明奇妙中挨了重重一棒,随着一声尖叫,香杏便倒了下去。卫汉也顾不得追赶那狗日的男人了,急忙抱着受伤的香杏一气跑到村卫生所,医生检查后说:“还好,幸亏是伤到了肩膀,要是伤到头部,恐怕这会儿就没命了。”
  一夜无话等到天明,卫汉把香杏留在卫生所治伤,自己回去照顾好孩子,又给香杏烧了一份鸡蛋汤送到卫生所,却不见香杏的踪影了。卫生所的护士说香杏说她出去方便就一直没回来,她们也不知香杏带着伤跑哪儿去了。急得卫汉找遍了整个村子和亲戚朋友家,但都说没见到香杏。下午三时,卫汉家里的电话骤然响起,卫汉急忙抓起电话,想听听是不是香杏的声音,可是令他失望了。电话是镇上法庭工作人员打来的,说是香杏已向法庭起诉要求与卫汉离婚,让卫汉务必在七月二日上午八时准时到法庭应诉。
  卫汉放下电话,脑子一下蒙了。他对心爱的妻子趁他在外面为了这个家累死累活、拼命打工挣钱的时候红杏出墙不说,居然还到法庭起诉要同自己离婚而感到苦恼。他仰天长叹道:“难道说世上根本就没有‘真爱’二字?难道过去香杏对我的那些海誓山盟都是在做戏,演给我看的吗?”卫汉捶胸顿足,百思不得其解,这时他才理解“女人的心大海里的针”这句话的真正含意了。经过几天的痛苦折磨,卫汉终于弄明白了一个道理:爱情并不简单,她除了有经济基础之外,还得需要经常小心地守护才行。否则,爱也会像冰块遇到高温一样融化成水,然后再被蒸发成气体飞走的。
  开庭的日子到了,卫汉一大早就急急忙忙往镇上法庭赶。当他行至湖堤蓄洪路时,不知是天意,还是怪卫汉倒霉,湖堤由于遭受外围大水长时间的浸泡,泥土松软,突然决堤,外围的洪水顺着一条数十米长的决口如排山倒海般地灌进来。洪水很快灌满了湖地,继而又淹没了卫汉脚下的这条公路。水势越来越猛,涨位越来越高,顷刻间洪水就爬到了卫汉的腿弯下面,而且越往前走水越深,湍流越急。卫汉的浑身都被水浪打得精湿,他决定返回。就在这时,卫汉忽然看见有一男人骑着一辆摩托车带着一个女人飞驰而来。卫汉老远就觉得骑摩托车的男人好面熟,似曾在哪见过。当那个男人把摩托车停稳后,卫汉竟看见自己的妻子香杏从摩托车后座上跳下来。他忽然想起那骑摩托车的就是那天晚上从麦场跑掉的那个狗日的男人。那狗日的是来送香杏去法庭的。卫汉恼恨老天真会捉弄人,为什么会让他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碰上这对狗男女?卫汉强压着怒火,继续往回赶,而还没等卫汉走近,那男人也认出了卫汉,做贼心虚,他惶惶不安地对香杏说:“不好,卫汉来了。”香杏说:“怕他什么?”那男人不听香杏的安慰,调转摩托车就跑。被丢下的香杏气愤地吼道:“你上哪去?快送我走!”“你自己去吧!”那男人加大油门,甩下一路尘烟狼狈而去。卫汉面对不知所措的香杏说:“快回去吧,前面的水很大,这里会很快被淹没的……”香杏不知是羞愧还是害怕卫汉,呆若木鸡一样低头站在原地不动。卫汉走过来拉她,而她却执拗地晃着膀子不肯走,卫汉只好无奈地站在旁边陪着已失去理性的香杏。凶猛无情的洪水很快吞没了他们脚下的路面,又迅速淹没了他们的下身。此时,一种保护妻子的责任感迫使着卫汉发怒了,他不管香杏愿不愿意,上前一把把香杏甩在自己的背上,背起来就往前走,不管固执任性的香杏怎样对他捶打、喊叫,卫汉在齐腰深的洪水中只管背着香杏拼命地向岸边。突然,一个大浪打来,卫汉和香杏都被无情的洪水卷入了水底,湍急的洪水向下游翻滚着,卫汉死死抓住香杏的衣襟,不敢松手。卫汉凭着自己的水性,几次用力试图把香杏举出水面,但都惨遭失败,最终他们还是被无情的大浪翻进了水底。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他们被洪水冲走了多远,当卫汉醒来的时候,他发现周围一片漆黑,自己躺在一个湖滩上,唯一让他欣慰的是他的手仍死死地抓住香杏没放。此时,香杏的身体凉如冰块。卫汉又摸摸香杏的脉搏,已觉不到脉搏的跳动,卫汉判断香杏已经死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啊!何况我们是从小青梅竹马到现在,香杏已是我一个五六岁孩子的妈妈了,死也是我卫汉的妻子哪!她可以对不起我,但我却不能对不起她啊!”想到这,卫汉强忍着浑身的巨痛坚持爬了起来,使尽全身的力气,再一次背起了香杏,沿着湖边向前走。天黑路险,卫汉跌倒了,爬起来再走,走不多远又再次跌倒,就这样反反复复不知多少次,但始终没有改变他的决心,他一心想着要把香杏背回自己的家中!可是最终还是由于体力耗尽,卫汉再一次倒下……
  真是好人能感动天啊!昏迷一天一夜的卫汉又再次醒过来。他迷迷糊糊地感到自己正躺在一个软绵绵的女人怀抱里,女人正鼻涕一把泪一把、肝肠寸断地哭唤着:“卫汉———我亲爱的,你快醒来吧,是我对不起你啊……我不该只顾满足自己的需要做对不起你的事啊……”
  卫汉听出来了,这是妻子香杏醒过来之后在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