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3期

红艳艳的处女花

作者:闵凡利




   我第一天来力克公司上班时,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梦衣。
  那时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当时老板正跟我谈话,梦衣进来了。梦衣是来给老板送一份文件的。梦衣当时穿着一件玉白色的套装,就像一片云,轻轻地飘了进来,又轻轻地飘了出去。
  我的眼球就被梦衣粘住了,被她拽走了好远。老板给我谈了好多我也没有听到心里去。那时我就有了一种小感觉,这小感觉后来才知道叫一见钟情。那时只感觉我已经有点爱上这个姑娘了。
  我不知道怎样走出了老板办公室。出来后我就问介绍我进公司的强哥:“刚才那个送材料的女孩叫什么名字?”
  强哥说:“她姓叶,叫梦衣,是咱们公司资料室的。”
  我从事的是设计工作,没事就常去资料室查资料。再加上梦衣在资料室,后来我简直有点常住“沙家浜”了!
  我和梦衣慢慢熟悉了。每次去,梦衣都是淡淡地说:“来了。”我说来了。梦衣问:“你需要什么方面的资料?”我说什么什么方面的。梦衣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麻利地给我找出,然后坐在一旁做她的笔记。她的话仿佛是金子做的,从不跟我多说一句。资料室里没人时,我就没话找话,夸她的发型漂亮,夸她的衣服漂亮,夸她的肤色美丽,夸她脸上的一颗痣长的是地方,有时夸的连我自己都想扇自己的嘴巴。每次夸梦衣的时候,梦衣只是对我浅浅地一笑,然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显得很像大家闺秀。不像我,只要谁一夸我,我就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有一回,一个长得不多美丽的少妇夸我,夸我像陈佩斯一样那么有亮感,当时我就不知自己叫什么了,强哥喊了我半天,我都不知他叫谁。
  梦衣越是不理我,我就越想接近她。我知道我这人大优点不多,就有一样,谁也比不过我,就是我的骨头贱,是属于越吃不到葡萄越想酸的角色。于是,在我去公司两个月后的一个下午,我郑重地向梦衣发出了邀请,“梦衣,我想请你喝咖啡,请你赏光!”
  梦衣看着我,低下了头。很久,她才抬起头来,眼里长出了泪。
  我知道,梦衣一定是激动的。像我这么酷的帅哥约人,哪个姑娘不感动得热泪盈眶?我很绅士地说:“梦衣,我是真心邀请你的,请你光临!”
  梦衣看着我的眼睛。梦衣的那双眼睛像汪泉,清清亮亮的。她看出了我的急切和诚意,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我们是在“水晶心”咖啡屋里喝的咖啡。我喜欢巴西那种有着深深苦意的咖啡,喝的时候是苦,可咽过之后,就满嘴生香,有丝丝甜意从心底泛上来。梦衣不喜欢喝咖啡,她说她喜欢水果汁。我问她要什么水果的?她说来听橙子的吧。
  烛光摇曳,梦衣越来越朦胧越引人遐思,我越看越爱看,越看越觉得这么楚楚动人的女孩我要是不爱我真是天下第一号的特大傻瓜。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是傻瓜呢?我要是傻瓜那全世界人民没有一个是聪明的了,包括布什、包括普京。我于是就握住了梦衣的手。那是一只白皙的手,手指修长而充满了音乐的动感。我说:“梦衣,我,我,我喜欢你!”
  梦衣显得很有城府,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的那种城府。她问我:“你考虑好了吗?”
  我说:“我考虑好了!我早就考虑好了!梦衣,嫁给我吧!”
  梦衣抬起头,望着我说:“别把我想得那么好,我不是你想像中的样子。”
  我说:“我考虑好了,从见到你的那一瞬间我就下定决心了,一定要娶你做我的妻子!”
  梦衣说:“也许我不配!”
  我说:“你怎么不配呢?你配!我不配你才是真的呢!像我这样的男人你愿意嫁给我那是我的造化!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
  梦衣说:“你真的不后悔?”
  我说:“笑话,我赚大便宜了,后什么悔?”
  梦衣猛地握住了我的手,眼角里的泪花在烛光里亮晶晶地开。我知道,梦衣那是激动的。
  当我把我和梦衣的关系公开后,很多的同事都看着我笑,那笑笑得很暧昧很有内容,笑得我内心惶惶的,像做了贼。
  这天下午,强哥来了。强哥一见面就开门见山地问我:“你和梦衣恋爱了?”
  我说:“嗯。”
  “你要娶梦衣做老婆?”
  我点了点头。
  强哥就抱怨:“跟梦衣恋爱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给我招呼一声呢?我问你,你对梦衣了解多少?知道梦衣的情况吗?”
  我问:“什么情况?”
  强哥说:“贞操方面的。”
  我说:“我现在还没行使做丈夫的权利,我怎能知道?”
  强哥严肃地说:“梦衣她不是处女,你知道吗?”
  我如雷轰顶,就觉得脑子嗡地一下。这是个大事。这决定着我一结婚就戴上一顶硕大无比颜色鲜艳的绿帽子。我不由地用手摸了摸头问:“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强哥说:“梦衣被人强暴过,准确地说,被人轮奸了,是五个人。”
  天哪,怎么会是这样?我问强哥:“你怎么知道的?”
  强哥说:“咱公司谁不知道这事?”
  怪不得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没人去追呢。强哥说:“梦衣如果不遭这一节,你想,还会轮到你吗?说句笑话,狗窝里还能剩下了饼子?大家谁愿意戴那顶鲜艳的帽子,人前人后能抬头吗?”
  强哥说的是实话。像我这样标致的青年,戴着个绿帽子上下班的确不够雅观。我这时才明白公司里的员工们听说我和梦衣好上了所露出笑容里的意思了。
  强哥说:“作为朋友,我只是给你把我知道的说清楚,主意还是你拿!”
  当天晚上,梦衣约我,我们又来到了“水晶心”咖啡屋。我那天极不平静,开门见山地问梦衣:“你,你,你真的被人污辱过?”
  梦衣一愣,继而低下了头说:“你都知道了?”
  我问:“是不是?”
  梦衣抬起了头,看着我的眼睛,说:“是!”
  天哪,我多么希望从梦衣的口中说出“没有”这个词啊!哪怕她是跟我说谎,可她却给我说了真话。
  我说:“梦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谎话呀!你难道不知道,我现在最愿听到的是谎话啊!”
  梦衣说:“我不想欺骗你。”
  我说:“你不想欺骗我就对了吗?你错了呀,你完全错了呀!梦衣,我是真心爱你的,可是,我也是男人啊!”
  梦衣平静地说:“我正因为知道你是男人,正因为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我,我才不能欺骗你,我才要给你说真话。我被人强暴过,是五个人……”
  我说:“梦衣,你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我真的受不了啊!”
  梦衣说:“我要说,我要说。我有什么错?是他们强暴的我!”
  我说:“你没有错,可你被他们奸污了,你的贞操没有了。”
  梦衣说:“不,我有贞操。我比他们任何人都干净。”
  我说:“你不是处女了呀!你知道吗?不是处女就是你的错!”
  梦衣说:“不是处女是他们的错,你们为什么把那五个畜生的错都放在我身上呢?”
  我说:“我也知道是那五个畜生的错,你一点错也没有。可我就是接受不了你和五个男人发生关系!五个男人都在你的身上,都在你的身上……天哪……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梦衣很平静地对我说:“你能为我这么痛苦,这说明你是真心爱我,我很感激你。我也明白,任何一个爱我的人知道这个事都在心里承受不了。可我要找的,他不光能承受,还能在承受之中更加爱我。”梦衣顿了顿说:“咱们分手吧。对你好,对我也好!”梦衣说着站起了身,看着我,又看着我面前的咖啡说:“知道我为什么不愿喝咖啡吗?虽然它的回味香甜,但它苦,难以下咽啊!”说完,梦衣就走了。
  梦衣走得步履蹒跚。我知道她的心一定在滴血。那晚,我在咖啡屋里第一次喝了酒。酒是烈酒,我把自己喝哭了。
  那以后的日子,我就想方设法地去忘掉梦衣,可越想忘却,梦衣却越清晰地活在我的脑海里。只要我一闭上眼,梦衣就站在了我的眼前,用两只眼睛望着我,那眼里满是忧郁和鄙视。我的心禁不住一阵阵的发冷,就想马上见到梦衣。梦衣是我的太阳,我想在她的阳光下,好好地睡一觉。
  我就努力不让自己去想梦衣。一想梦衣,我就受不了。我真的太爱她了。我就强迫自己想梦衣的丑,想梦衣的孬,想梦衣的不近人意,想梦衣的失去贞操……可越想我越替梦衣担心,越想越觉得我这样做有点太虚伪,太不君子,太乘人之危,太不近人情。梦衣说的好,她有什么错?为什么把那五个畜生的错安在她身上呢?她失去贞操了吗?不,她没有!失去贞操的是那五个污辱她的畜生!她是清白的!她是干净的!这样一想,我的心就豁然晴朗了。但我还有一些怕,怕别人的口舌。我就自己宽自己的心:我不是为了别人说什么活着的,我是为了爱和梦衣活着的。我猛然间恍然大悟,对啊,我真是太小家子气了。
  我于是就去了梦衣的住处。梦衣开了门,见是我,一惊,我双膝跪在了梦衣的跟前说:“梦衣,我错了,请你愿谅我吧!”
  梦衣呆了。我说:“梦衣,我现在就向你求婚,答应我,做我的妻子,好吗?”
  梦衣眼里流出了泪*9熏那泪很大很圆很亮。梦衣说:“这是真的吗?”
  我说是真的,梦衣。
  梦衣的唇就印在了我的唇上。当然,这唇里混着泪。可我却感觉非常地幸福。
  梦衣擦掉了脸上的泪,梦衣说:“咱们去见一个人。”
  我问谁?
  梦衣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我和梦衣就乘车来到了梦衣的家乡南面的一座山上。山很荒,有草和灌木在书写着凄凉。梦衣来到一座土堆前停下了。她把在路上采的一把野花放在了土堆上,然后说:“姐,你不该走。你不该走啊!你错了呀! 你完全错了呀!”
  我越来越不明白了,但我没有吭声。我知道,梦衣一定会告诉我的,我只是递给了梦衣一块手帕。梦衣接过手帕把眼里的泪擦了。有风吹来,风很凉,我走上前抱住了梦衣的双肩说:“走吧!”
  在回来的路上,梦衣一直沉迷在痛苦中。直到回到我们的“家里”,她才从悲伤中走了出来。她说:“对不起,今天让你受累了。”
  我说没什么,只要你能高兴快乐。
  梦衣问我:“你知道我今天带你去见的是谁吗?”
  我说是你的姐姐。
  梦衣问:“你知道我姐姐叫什么名字吗?”
  我摇了摇头。
  梦衣说:“我姐姐的名字叫梦衣!”
  我不明白了。我问:“你不是叫梦衣吗?”
  梦衣说:“我叫梦裳。我们俩是一对孪生姐妹。”
  我更糊涂了。我说我怎么越来越不明白?
  梦衣说,是这样的,遭强暴的是我的姐姐。我那时刚大学毕业。姐姐遭此后痛苦不堪,原来口口声声说爱她爱得死去活来的男朋友也在这个时候离开了她。公司里的很多人见了她都躲着走,仿佛姐姐是瘟神。姐姐接受不了。姐姐说,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爱她了。我说,有,一定有的!姐姐说我骗她。姐姐说:我看透了,世上的人爱的都是世俗的东西,没有真正爱人的。我说有的。我后来给姐姐介绍了几个,没想到他们一知道姐姐被人强暴过,就都走开了。姐姐痛苦极了,后来吃了安眠药走了。姐走后,我一直在想,难道这世上就没有真正的爱情吗?我一直坚信,有,一定有的。因我和姐姐是孪生,长相几乎一样,再加上我没有找到可心的工作,所以就到了姐姐的公司,接替姐姐的工作。公司里的人谁也没有发觉,虽然都觉得我比以前少言寡语了,不喜欢往热闹的场合凑了,不像以前那样性格开朗了,可他们都以为我是遭了那场变故的原因。我之所以来姐姐的公司,实际上,我就想证实一点,这个世界有真正的爱存在!
  听到这儿,我才如梦方醒。
  梦裳抱住了我,说:“是你让我知道世上有真正的爱存在,是你让我对这个世界没有失望,是你让我能面对姐姐说她错了。我谢谢你!找你这样的人做我的爱人,我真的好运气,好幸福啊!”
  新婚那夜,我特意在我们的床上铺了一块雪白的布,当我把自己交给梦裳时,我知道,梦裳身下的白布上开了一朵艳丽的花,那朵花是我见到的花儿之中最最美丽的花。因为那是梦裳的处女之花。
  我将永远记住这美丽的一刻,我要让这朵花永远开在我的生活里,让它提醒着我:只要坚信自己的选择,一定能得到世界上最最美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