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8期

发生在工棚里的窃案

作者:杨清福




   麦子种下地以后,田里也没啥要紧活计,大田、珩子、石头、常锁便结伴来到省城打工。大田的表哥在一家牛肉面馆拉面,大田他们便去找他。大田表哥认得一个工程队姓虞的头儿,他便领大田他们去找这个虞头儿。虞头儿见这几个山里娃老实忠厚,又有力气,便答应让他们明早来上班,说定每月工资四百二十元,但有一个十分苛刻的约束:谁若在施工期间中途离开或回家,那以前的活就算白干,一分钱也不给。大田他们的家乡疙瘩沟地处甘肃中部,是有名的贫困山区,一年难得进几个钱,现在有了活计,还讲什么呢?便应承了。
  工地上没处住,他们几个就住在工程队的一个堆放水泥的工棚里,大田和珩子在一个角落打了地铺,石头和常锁在另一个角落打了地铺。
  他们起早摸黑、累死累活地干了十个多月,工头发善心,要给每个民工先发半年的工资。扣过饭钱,大田他们每人领了一千三百块钱。这一千三百块,放在有钱人的手里,可能不算个啥,可到了这些山沟里来的穷人家娃的手里,就比命都金贵了。大田特意买了半斤散装高粱酒,一斤猪头肉,四个人聚在工棚里,一口肉,一口酒,乐呵呵地庆贺了一番。
  大田妈有病,急需钱,第二天一大早,大田便去邮局向家里寄钱。他寄钱回来,一进工棚,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儿,珩子抱着膀子蹲在地上,石头和常锁虎着脸,拿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他在角落里的铺盖和一些旧衣裤也被散乱的掀在一边。他咳了一声:“你们这是……”
  珩子慢慢站起来,问:“我的钱你见了没?”
  大田的头嗡地一下,他知道出事了,忙说:“咋,你的钱没了?你再找找,细细找找。”说着,就要翻腾珩子的被窝。
  珩子噌地一步跳过来,吼道:“别做假劲了!”接着猛上前,一把将大田当胸揪住,“拿来,把我的钱拿来,要使钱吭个声儿……”
  “你,你这是做啥呢?你的钱没了,咋向我要哩?”大田一边说,一边就往开里挣。珩子体壮如牛,有一股出奇的蛮力气,大田哪里挣得脱。
  珩子揪着大田往前拽了拽:“哼,没想到你这样手脚不干净,兔儿还不吃窝边草哩,偷到我的头上来了。拿来,乖乖把钱拿出来,咱啥话都不说,不然的话,我叫你这偷钱贼立马进公安局!”
  大田一听这“贼”字,脸陡地就涨得通红,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汗珠。他争辩道:“你嘴里干净些,谁是贼,谁见你的钱了?你,你这不是活活冤死人吗?”
  珩子拿指头指着大田的鼻子说:“就我们四个人,我们三个打昨晚到这会儿,连窝儿都没挪一下,嘿嘿,你说,除了你还会是谁?”
  大田也火了:“啊,你这放的什么屁?你见着是我的左手拿你的钱,还是右手拿你的钱了……”
  珩子见大田不但不认账,反而硬了,脸都青了,他劈胸捣了大田一拳:“贼字就在你脸上刻着,你还赖啥哩?快把钱交出来!”
  大田一把推开珩子,往地下一蹲,“哇”地大嚎起来。
  “起来!”猛地一声断喝。大田抬起头,原来是虞头儿站在眼前。他抖抖索索地站起来。虞头儿“呵呵”一声冷笑,眼睛里射出一股逼人的光。他把大田盯了足有半分钟,说:“面儿上看,你老实的像个榆木疙瘩,嘿,作贼还真有一手儿,几口猫尿把人家弄糊涂了,你就得手了。你有这本事,就到闹市处掏包儿啊,咋的跑这里向自家老乡下手?我这人,最最恨的就是你这种贼。现在,你也不要再给我猪鼻子里插葱———装象了,你这就打起铺盖卷儿给我立马走人。珩子的钱,我自会叫你爹原原本本给我送来……”
  虞头儿话还没说完,大田咚地跪下了,说:“虞队长,你千万不要撵我走,珩子的钱、钱,我、我给他……”
  虞队长见大田跪下了,又认了账,便换了个口气,“记住了,就这一回,再叫我听着个风风儿,看我不剁断你的贼爪子!”
  当天下午,大田把一千三百块钱交到珩子的手里。
  打这以后,大田在工地上就成了人见人嫌的贼。大田完全孤立了,干活不敢抬脸,连吃饭也不敢进工棚,就躲在一堆乱砖下面。
  一天午饭时,天下起了雨,看料场的老陈头走进工棚,问:“你们谁把钱丢了?”常锁指着珩子说:“珩子的钱丢了,贼也找着了。”老陈头的脸上露出一丝痛楚的表情,他颤抖着吸了一口烟,问:“多少?”
  珩子说:“整整一千三,刚发的工资。”
  老陈头又问:“好好记一记,那晚你领了钱,都到哪里去过?”
  珩子说:“哪也没去,吃过饭后,大田就叫我们喝酒,没想到他在下套子……”
  老陈头对珩子说:“细细想一想,你上过厕所没?”
  珩子想了一下,说:“上了,那天我正肚子不稳当。”
  老陈头呵呵一笑:“这就对了。”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你看是这不?里面整整装着一千三。发工资那晚,我从厕所里捡的。”珩子的身子一抖。老陈头继续说道:“那晚我从厕所里捡了这封信,回去一看,里面装的是钱,八成是谁把刚领到手的工资弄丢了,刚要到各处去问一问,不料电话响了,说我的侄子出了车祸,当时啥也顾不上了,就连夜赶回去了。处理完了事,今早我回来,就听虞队长说了这事,唉,白冤了一个好人……”
  这时,石头跑出去,在砖堆处找到大田,硬硬拉进工棚。老陈头又说了一遍,连连叹道:“唉唉,你看,叫你背的这黑锅,唉唉。”
  大田先是一怔,接着,两股泪水从眼内涌了出来。这时,虞头儿也来了,问大田:“你没做,咋的就承认了呢?”大田说,“我不承认,你就要撵我走,我背个贼名儿回去,有啥脸面见我们疙瘩沟的人。”
  “那你给珩子那钱……”
  “我向我表哥借的,我向他说了实情,我表哥只说了句‘我知道你的为人’,就把钱借给了我。”
  虞头儿看了一下手腕的表,叹息了一声:“唉,时间到了,好好干活去吧。”
  半个月后,大田收到家里的一封信,父亲说,两次寄去的二千六百块钱都收到了……大田一下懵了,他往家里只寄了一回钱,就一千三,怎么是两次呢,那……他想了一夜,猛然悟了。早晨,他问珩子:“珩子,你是不是给我家寄了钱?”
  珩子说:“你啥也别问了,不要说一千三,就是一万三,十三万,也洗刷不清我给你栽的那个名儿……”
  大田拍一下珩子的肩膀:“唉,兄弟呀,你又把哥我看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