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9期

无尾猎犬

作者:老 三




   在我老家东北长白山脚下的格日顺家族,是有名的猎户。他家有一大怪———所有的猎犬都不留尾巴,被齐根切去了。这里面有一个血淋淋的故事。
  1920年的一天,他家的祖上老格日顺带着猎犬阿黄上山打猎。中午,他们正在一个山洞里打尖,突然轰隆隆一阵巨响,山体滑坡,把洞口结结实实埋了起来。格日顺吓坏了,拼命往外挖,可挖了半天,只挖出个刚能容人的猫耳洞,只好放弃,等着外面人来救了。
  山洞里倒挺宽绰,有60多个平方,几个洞眼通到洞顶,人在洞里呼吸和取亮都不成问题。洞的中央,上面一块钟乳石日夜往下嘀嗒水珠,地面上水滴石穿,砸出个脸盆大小的水洼,喝水也不成问题。成问题的只有食物。
  饿到第三天,格日顺的眼珠都发蓝了。猎犬阿黄也不再同他靠近,而是远远地瞄着他。格日顺明白,要想活下去,只有打死阿黄,吃掉它。他端起了枪,向阿黄瞄准。阿黄见状,立即跪了下去,两眼湿漉漉地淌出了泪水。格日顺的心软了,放下了猎枪。
  不长时间,格日顺正似睡非睡地迷糊着,忽然被惊醒,看到阿黄正咬着猎枪在岩石上使劲摔打着。他大叫一声,冲过去抢过枪来。枪已经被摔零散了,成了一条烧火棍。
  格日顺捧着破枪发呆,阿黄则蹲踞在水洼旁,冷冷瞪着他,嘴角朝上咧着,分明是在笑。
  格日顺不由打了个寒战———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狗在笑。
  从那一刻起,阿黄不许格日顺靠近水洼。
  阿黄是一条巨型犬,夸张点讲能有小牛犊子大小,三四个人根本不是它的对手。它守在水洼旁,格日顺只要一靠近,它就汪汪狂叫,作势欲扑。后来格日顺实在渴得受不了了,握着尺把长的猎刀,冒险上前,阿黄竟真的扑了上来。格日顺靠猎刀保护,且战且退,直到退进他挖出的那个猫耳洞,只有手挥舞着猎刀挡在外面,阿黄才不得不退了回去。
  格日顺后悔万分:当时为什么心太软,没一枪崩了它?没错,你曾经是它的主人,一脚踢它个跟头它还匍匐着冲你摇尾巴,那是因为你管它饭吃。一旦你无饭可喂了,你本人就成了它的食物。
  格日顺不敢轻易再出那个窝了。连饿带渴,他已经无力再承受阿黄的扑咬。阿黄至少还有水。它不时呷一口水喝,两只焦黄的眼珠烁烁闪光,喉咙里狺狺地呜噜着,不耐烦地等待着它的猎物垮掉。
  也不知对峙了多久,突然,格日顺听到阿黄一声惨嗥,定睛观瞧———天呀,阿黄居然忍痛齐根咬掉了自己的尾巴,狼吞虎咽地嚼咽着。它边嚼咽着自己的尾巴,边一步一步朝格日顺逼了上来。
  格日顺知道阿黄这是放出胜负手了:它吃掉了自己的尾巴,补充一点能量,靠这点能量来与自己决一死战。
  格日顺的喉咙干渴得火烧火燎,一动就头晕眼花,根本无力与它抗衡。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格日顺不再犹豫,他不假思索地一刀割开了自己的左手腕,把伤口含在了嘴里。腥甜的血水汩汩涌进了他的口腔。巨痛加上一点血水的滋养,使他清醒和振作了。他走出猫耳洞,跨前几步,迎着阿黄稳稳站定。
  阿黄高高地腾空跃起,照着格日顺的咽喉扑了上来。
  格日顺双手攥着猎刀,刀尖朝上,刀身高出头部,往下一蹲,阿黄就从他的头顶飞了过去。
  猎刀把阿黄的肚子,从头至尾,开膛破肚。
  阿黄只哼了哼就咽了气。肠子肚子流了一地。
  七天后,当人们刨开洞口找到格日顺时,他的精神尚好。他的身边,是一副啃得只剩下森森白骨的狗的骨架。
  这之后,格日顺依然打猎,依然豢养猎狗,只是猎狗的尾巴都被他齐根割去了。他说,一瞧见狗冲他摇尾巴,就他妈的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