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逃犯
作者：今 夏
这是一个不太大的城市，但很美丽，气候也不错，所以，总会有很多人到这里来度过炎热的夏天。
刘仪也来到了这里。上午8点30分，他走进了午夜咖啡屋，在最边上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这个小城最繁华的大街，街的对面是一家杂志社。
刘仪是一个很有文学功底的撰稿人，刘仪还是一个很优雅的男人。每次走到座位前，他都会轻轻地把椅子向后拉一点，然后慢慢地坐下去。他只要一杯不含糖的咖啡，就可以细品上半天。这是他的习惯，但他已经四年没有重复这个习惯了，感觉竟有些不大自然了。他需要始终保持警惕的状态，因为，他现在是个逃犯。
他不辞辛苦地来到这个小城，只为了想见见那个叫青儿的编辑，同时，最好能再找她借点钱。四年前，他因在一次与朋友的争执中，失手误杀了人，被判有期徒刑二十年。在狱中，苦闷、无聊、空虚的时候，他就用文字来打发时间。入狱前他就喜欢涂涂写写，只是他的文字一直没有变成过铅字。没想到，他发表的第一篇文章竟是他在狱中第二年的杰作。刘仪每每一想起来，便从心底感谢那个叫青儿的编辑。
在狱中四年的日子，他都是靠着自欺欺人来平衡自己的心态，可年轻的心始终是关不住的。他每天都在想，难道我真的要在狱中呆满二十年吗？真要把自己大好的青春浪费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吗？终于有一天，他寻机逃了出来。
经过好几天的昼伏夜行，此时的刘仪已在这个小城徘徊。在另一个小城的网吧里，他已经给青儿发过一封E—mail，说自己近期会有一次保外就医的机会，会来小城见她。青儿什么也没问，只是叫他小心点，她会在杂志社对面的午夜咖啡屋等他。
他看着窗外的眼神是紧张的、期待的，但转过头来，却遇到了一双温柔的眼睛，那是端咖啡的女孩那美丽、清澈的眼睛。
他注意到，那是个美丽的女孩，很瘦小单薄，像是学生，走路时很轻盈的样子，让刘仪总觉着她像要飞起来，也许一阵风过来就会把她吹走。不知为什么，刘仪这个时候的感觉却很美好。当然，他丝毫也没有放松戒备，因为现在已经是中午12点了，正是下班时间，从杂志社大门里走出一拨拨人，可刘仪不知哪一个才是自己所期待的人。刘仪不觉有些心焦。12点30分了，杂志社大门前只有来来往往的人，已没有出出进进的人了。刘仪的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尽管面前的咖啡还有大半杯，可这是用来打发下午的时光的。刘仪好不容易存下来的一点钱，除去弄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外，口袋里只剩下仅够付这一杯咖啡的钱了。
但他相信青儿编辑是不会骗他的，他现在除了相信青儿编辑，已没有任何人可信了。刘仪自信，青儿编辑一定会来，只不过，现在可能是有事耽搁了。
忽然一声“青儿”的叫声，骇了他一跳，他忙回过头，却原来是有人在叫那个端咖啡的女孩。真是巧了，她居然也叫青儿，而且就在青儿编辑杂志社的对面上班，刘仪不由对女孩更多了一些好感。刘仪看到，因为咖啡屋的生意太清淡了，这个叫青儿的女孩闲下来时专心看书，被老板吵了一顿后，便坐在墙角弹起了钢琴。美妙的琴音像风儿一样飘渺，是刘仪所熟悉与喜欢的钢琴曲———《秋日的私语》。刘仪暂时忘记了饥饿与紧张，忍不住闭了眼睛用心去感受这久违了的琴声。其实，他也并不太懂钢琴，只是喜欢，所以他可以听出，这个青儿姑娘的琴弹得并不是很娴熟，甚至有点生硬。但是，对刘仪来说，已经是一种享受了。
一曲终了，刘仪忍不住向这个也叫青儿的女孩招了招手。他竟然会有说话的冲动：“小姐，可以把你刚才看的书借我看一下吗？”“当然。”女孩微微一笑，匆匆转身，取了书过来。映入刘仪眼帘的竟是青儿编辑的杂志。刘仪不由生出些许兴奋：“小姐，你很喜欢这杂志吗？”
“是的，我们这儿的人都挺喜欢这杂志，喏，杂志社就在对面，先生也喜欢吗？”
“对，我也喜欢。你，叫，青儿，那你可知道这杂志社也有一个叫青儿的编辑吗？”
“知道，我还给她投过稿呢，可惜，没有被采用。”这个青儿姑娘的语气里明显有一丝掩不住的沮丧。
“是吗？”刘仪的语气里竟不自觉也有一丝得意，因为他看到这期杂志上还有他的文章。
“不过，”青儿似乎是为了掩饰她的沮丧，又高兴地说，“我是不会气馁的，我相信总有一天我的文章也会登在这上边的。”
“而且，我最喜欢那篇名为《生命的过失》的文章，”青儿姑娘一副很崇拜的样子，“尤其对那个叫刘仪的作者很是佩服，他的文笔既精练又不失内涵，他的文章让人读后总是又感动又能给人以鼓励。我想，那个刘仪一定是一个知识渊博、对人生充满激情的人……”
“哦？”刘仪看得出，这个青儿姑娘居然对他的文章很熟悉，也很感兴趣。有人注意自己当然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可刘仪很快觉得，他说的话太多了，此时的他是不该让人注意的。于是，他又紧抿起他的嘴唇了。青儿姑娘似也觉得自己对着一个陌生人说的话太多了，不由轻吐了一下舌头，悄悄转身离去了。
时间在慢慢流逝，一点，又一点，青儿编辑还是没有出现。刘仪不由更加紧张、焦虑。他希望青儿编辑不会失约，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所以，他心不在焉地翻看着杂志，眼睛却不时投向窗外。他相信，青儿编辑一定会来。
在刚才的闲聊中，刘仪知道这个也叫青儿的女孩是大学中文系刚刚毕业的学生，在午夜咖啡屋打工，是为了筹集继续深造的学费。刘仪把咖啡屋整个儿扫视了一遍，环境很幽雅，生意却是很清淡，除了自己，就只剩下一对情侣了。老板也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吧台边，就只有青儿姑娘一个人仍在专心看书。刘仪此时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青儿编辑不来，那么这个青儿姑娘也许会帮我的。他开始蠢蠢欲动。
现在是下午5点了，阳光还是那么灿烂。刘仪想，青儿编辑再不出现，他就要动手了。不过，她不会失约的，不会，再等等。他把眼睛睁得很大，睛神像刀子一样，在每一个走过杂志社门前的人脸上摩挲一下。
“先生，”刘仪一回头，又触到了青儿姑娘那温柔的眼神，“杂志看完了吗？你在这儿一整天了，先生，你是在等人，而且是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对吗？”“嗯！”刘仪开始紧张起来，手不由自主地伸进了衣兜里，衣兜里有一把藏着的匕首。“先生，你要等的人恐怕不会来了，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青儿姑娘一脸的无邪与清纯。“不，不需要。”刘仪明白青儿姑娘是好意，他不能伤害她。他想，再等等，青儿编辑会来的，就快了。他开始慢慢地把按在匕首上的手抽了出来。
“我看先生不像是本地人吧，如果你不相信我，喏，从对面杂志社往西五百米，就是小城派出所，你有事可以向他们求救。或者，我可以带你过去，反正我就快下班了。”“不，不！”刘仪有些慌乱起来。“那好吧！”青儿姑娘转身轻盈地走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杂志社外面人来人往，可还是没有青儿编辑，刘仪不由更加紧张起来。原来派出所离杂志社这么近，不行，我不能再等了。他把手又伸进了那个装有匕首的衣兜里，假装要掏钱的样子，站起身一步步向吧台走去，紧握匕首的手也在一点点往外抽，已经快到吧台了，亮闪闪的匕首也就快要从衣兜里抽出来了。
然而，青儿姑娘端着一杯咖啡和一些糕点，快步迎了出来，“先生，不再等等吗？我就快要下班了，认识你很高兴！在你离开之前，我特意又为你磨制了一杯咖啡，还有一些糕点。我没有别的可以送你，只有真心地祝愿，也许再等等，你要等的人就快来了。”
“谢谢你！”刘仪的心里一热，忽然感觉全身真的没有一点力气了，不由跟在青儿姑娘的身后，走了回去。“不客气，出门在外，难免都会碰上难事的。先生慢用！”青儿姑娘放下托盘，冲他微微一笑，又走回吧台了。
刘仪把咖啡端到嘴边，很香很浓，尝了一口糕点，很甜很好吃。他不由回头看了看正收拾东西的青儿姑娘，当他把眼睛移向窗外时，却看到几个身穿警服的人正朝着咖啡屋而来。
刘仪惊出一身冷汗，脑袋猛地一沉，他以为是紧张和饥饿导致的眩晕。然后他看到那几个警察进了咖啡屋，他还恍惚看到了那对情侣也起身朝他走来，刘仪心说，坏了。他想站起来，却一下摔在了地上。
一个小时后，刘仪醒来，看清楚面前站着威严的警察。警察递给他一封信，是青儿编辑写的：
刘仪：你好！
真对不起，我失约了！不，我没有失约，其实我一直就在你身边，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这是警察设的一个计策，他们怕你会伤害我，不让我以真面目出现。我想你是不会伤害我的，我让他们给你一个机会，自首的机会，可惜，你不相信我，没有听我的劝告。所以，警察就让我在送给你的咖啡和糕点里放了安眠药。
希望你回去好好改造，听他们说，就要给你减刑呢，可是你……你忘了你自己写过的文章吗？生命都会有过失，但是只要回头，是可以重新开始的……
珍重！
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