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搞破坏的背后
作者:李雪涛
B公司是一家事业单位,有二十多名职工。一个周一的上午,公司田经理因家里有点事,上班晚了一刻钟。到了单位,见很多职工聚在走廊里吵吵嚷嚷的,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打听,却原来是所有办公室的门锁都被灌入了胶水,钥匙插不进去,门打不开了。
田经理很生气,问是谁干的?大家都说不知道,可一致认为是外来的小孩子搞的恶作剧。田经理觉得也是这么回事,就赶紧打发公司聘用的勤杂工秦阿珍去街上找一个修锁匠来。秦阿珍忙撂下手中的活儿走了,不一会儿,就领来一个修锁匠。修锁匠忙碌了挺长时间,把办公室的门一一打开了,众人这才各自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事情就算过去了。
三天后的中午,田经理参加一位领导儿子的结婚酒宴。从饭店回到公司,已是下午三点了。他见李副经理办公室的门半开着,随手推开走了进去,李副经理正在往条幅上写字呢。田经理走过去一看,李副经理写的是“修身养性”四个大字。田经理端量着,乐呵呵地说:“老李,你的字大有长进呀,我看你都快成书法家了。”
李副经理放下毛笔,谦虚中透着得意:“差远喽,还得继续努力哟。”他拿起印章正要盖,从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尖叫声。紧接着,公司的大美人儿、档案管理员姚雪琴一头撞了进来,捂着胸口颤着声儿说:“田经理,李经理,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
田经理和李副经理一怔,异口同声地问她出什么事了?姚雪琴跺着脚,满脸通红地说:“你们到我档案室看看就知道了……哎呀,简直太不像话了。”说罢转头就走。田经理和李副经理随即跟了出去。来到档案室,田经理和李副经理瞠目结舌,只见姚雪琴的化妆品、打了一半的毛衣、几卷档案和别的一些用品扔得满地都是。姚雪琴说,一个小时前她出去了一趟,档案室门没锁,刚才回来就发现好端端的档案室变成了这个样子。
由此看来,是有人趁姚雪琴不在档案室偷偷溜进来搞了“破坏”。
“这是谁干的呢?”田经理和李副经理面面相觑,觉得这事挺蹊跷的。姚雪琴狠狠地说:“我得罪谁了呀,这么糟踏我,不得好死。”说着收拾地上的东西。田经理和李副经理安慰了她几句,就离开了档案室。回到办公室,田经理的屁股还没稳,李副经理慌慌张张闯了进来,大声嚷道:“田经理,这不是大白天闹鬼吗,你说咱公司这是怎么了?”
“又出什么事了?”田经理惊得心跳加速。李副经理说,他从档案室回到他的办公室,他那幅还没盖印章的条幅不知被谁撕了,还泼上了一瓶墨汁。
“我离开办公室再回来,前后也就五分钟,你说怪不怪?”李副经理气呼呼地说。田经理惊得眼珠子都要鼓出来了,好一会儿才说:“如此看来,这些天发生在咱们公司的事,都是一个人所为。老李,你说这个人是咱公司的人呢,还是外来的,总不会是外星人吧?”
李副经理说:“我还真说不准。不过咱也别太当回事了,兴许这人也就是搞搞恶作剧,没有什么别的动机。你看,这几件事也就是小儿科的把戏,性质并不严重……”田经理叹了口气说:“但愿如此,不过总跟咱搞这一套也真够烦人了……”
过了两天,公司又出事了:沈科长一副麻将被人从窗户扔了出去,走廊一些窗户的玻璃涂抹上了厚厚一层浆糊。明天市爱卫会要来检查卫生了,田经理只好带职工擦洗玻璃,大家一边擦一边骂……
下午,一个老熟人来公司看望田经理,半个小时后,老熟人告辞,田经理一直把他送到大门外。他回来时,在走廊碰上了一个陌生男子,他的神经一下绷紧了,警惕地问你找谁?陌生男子说找马科长,田经理说我们公司没有姓马的,这人“唔”了一声便走了。田经理回到办公室,吓了一大跳,原来挂在墙壁上的两个奖状被扔到墙角,放在办公桌上的一盆花也摔到地上成了八瓣。这就是在他送客短短不到三分钟时间里发生的。田经理突然意识到这一切很可能就是那个陌生男子干的,他回头就去追那个陌生男子,可楼里楼外都没有见到此人的影子……
田经理回来,叫来正在打扫厕所的秦阿珍,让她收拾残局。秦阿珍默默地收拾着,田经理肚子气得鼓鼓的,不住地嘟哝道:“神经病,简直就是个神经病……”
不知是公司采取了防范措施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半个月来公司风平浪尽,没有再发生类似事件,田经理他们绷紧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
主管局要在B公司召开一个表彰会。这天上午,李副经理领着几个职工布置会场。中午,大家到酒店美餐了一顿,回到公司便搓开了麻将。一圈下来,田经理尿急,就到楼下的厕所方便。走到厕所门口,田经理似乎发觉走廊尽头的会议室门口有个人影一闪不见了,好像进了会议室。田经理突然觉得不对劲儿,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会议室。会议室的门没锁,他悄悄地打开门,往里探进去半个脑袋。这一看不要紧,田经理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惊叫出声。天啊!只见一个人拽下上午才挂上去的大幅横额,速度极快地撕毁上面的大字……
这人不是别人,竟是公司雇的临时工秦阿珍!
秦阿珍是下岗女工,四个月前来B公司干临时工。她干活儿认真肯吃苦,不多言不多语,公司从领导到职工对她都还满意,可谁能想到她竟做出这种事情来呢?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田经理说啥也不会相信。秦阿珍又要去撕墙上的宣传标语了,田经理闯进去大声喝道:“秦阿珍,你干什么?”
秦阿珍吓得身子一哆嗦,一下子瘫在了地上。田经理冲她怒目而视:“秦阿珍,你疯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说,前段时间公司出得那些事都是你干的吧?”
秦阿珍把头深深地埋在两腿间,一言不发,身子却不住地颤抖。这时,李副经理、姚雪琴一些人闻讯跑来了,问发生了什么事。田经理告诉他们以后,气呼呼地说:“秦阿珍,当着大家的面,你必须把话说清楚。”秦阿珍捂着脸就是不说话。田经理吼道:“你不是不说吗,那我就不客气了,你到公安局交待去吧!”说着掏出手机打110。
“别报警,我说还不行?”秦阿珍猛抬头尖声叫道,她脸色惨白,双眼充满了绝望的恐惧,“田经理,我有个条件,我只对你一人说,让他们先出去。”
田经理示意大家离开。当会议室只剩田经理和秦阿珍后,秦阿珍坐到椅子上,长叹一口气,幽幽地说:“田经理,我下岗了,能到你们公司找份活儿干,一个月能拿到700块钱工资,我很满足很荣幸,苦点累点我都不在乎。可你们这些正式职工呢,我发现你们一天到晚也没啥事可做,上班时间不是打麻将玩,就是侃大山闲扯,而且工资奖金谁都不少拿。现在有多少老百姓为工作为生计发愁,你说这公平吗?时间长了我实在看不惯,心里不平衡呀!我忍不住了,就往门锁里灌胶水,往玻璃上涂浆糊,到办公室里捣乱……我就是想给你们制造一些麻烦,让你们别太自在了,我知道这样做不好,可就是控制不住……”
听到秦阿珍的这番话,田经理先是震惊,继尔感叹万分,惭愧无比。说起来,他们这个公司是事业单位,吃财政饭的,待遇好,工作清闲,人浮于事,能在这家公司占有一席之地的大都是那些有权有势的领导干部的七大姑八大姨,个个惹不起。田经理也是快退休的人了,也懒得管,大家便有滋有味地混日子……
秦阿珍见田经理不语,接着说:“田经理,我这么干,还有另一个原因,我女儿所学专业和你们这个系统正对口,她到这个系统工作正合适。可是我们没有靠山,门子不硬,就是进不来,她只好到酒店去打工,你说我这心里能好受吗?”说到这里,秦阿珍的语调激昂起来,愈发得忿忿不平。
田经理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他无力地挥挥手:“秦阿珍,你别说了,这事就算过去了,我们也不追究了。但你不能再待在公司了,你明天到财务科把工资结了吧!”
秦阿珍突然流泪了,她擦着眼角,蹒跚着离开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