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将宴会进行到底

作者：路轲瑜

　　（一）
　　
　　通海镇最近新开了一条街，有三十四户居民入住了新居。但他们搬来不久，就和镇政府发生了矛盾。原来，镇政府想在新街竖一座巨型海轮远航钢模，象征通海人民乘风破浪永向前、开拓进取奔四化的奋斗精神，但苦于财政拮据，无法实施。镇政府便要三十四户居民每户出资两千元，理由是镇政府为你们创造了良好的居住环境，你们也该为镇政府分点忧解点难。居民们不服，他们说，该交的我们一分没少交，这两千元属非法集资，建的又是形象工程，我们不该交，也不愿交。于是十多天来，镇政府天天派人上门催要，又天天空手而归，双方全都憋了一肚子气。
　　这天下午，新住户刘斌正和妻子在家里忙得不可开交，他们准备今晚大摆宴席，答谢那些给他家庆贺乔迁的亲友们。忽然，自来水停了，望着一大堆要洗要涮的菜肴原料，两人懵了：“这可怎么办？四十多个客人早约好了，今晚可别空桌待客出洋相呀！”等了一会儿仍不见水来，刘斌赶紧打电话问水厂怎么回事。水厂说是镇政府让他们停的，就停新街这一段。刘斌问为什么，他们说不知道。刘斌马上打电话问镇政府办公室胡秘书，胡秘书回答得很清楚，是马镇长让停水的，原因是新街上的新住户不肯交钱，他吩咐等每户交了两千元再供水。一天不交停一天，十天不交停十天。刘斌顿时火烧肺腑，怒冲脑门，马上将消息传给了左邻右舍。几分钟功夫，新住户全都知道了。人们义愤填膺地聚到一起，不约而同地涌向镇政府，要向马镇长讨个说法。可是他们扑了空，马镇长向胡秘书下达“停水令”后就下村检查工作了。他们要和胡秘书讲理，胡秘书两手一摊：“跟我讲顶屁用呀，我是命令执行者，即使我满心要给你们供水，可我没胆量取消马镇长的命令呀，就算把你们的胆子全借给我我也不敢呀！”大伙没法，只好干巴巴地等着。这可急坏了刘斌，他家晚上要请客哪，没有水怎么行呢？他思来想去，觉得此时此刻惟一的办法就是到县里上访，让县领导命令马镇长解除“停水令”。他马上把想法告诉大家，让大家呆在镇政府不走，坐等马镇长回来讲理，自己则火速回家骑上摩托车向县城飞驰而去。
　　一个多小时后，刘斌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不卑不亢地交给胡秘书一张便条。胡秘书一看，脸色顿变，马上抓起电话拨通后大声说：“喂，水厂吗？我是镇政府，你们立即给新街供水，不得有误！”
　　
　　（二）
　　
　　当天晚上，刘斌家的新房里灯光如昼，觥筹交错，四十多个客人围坐着四张大圆桌，推杯换盏，笑语不断。忽然，镇政府办公室胡秘书和派出所四个戴大盖帽的民警出现在门口，“刘斌，你出来！”随着胡秘书一声断喝，屋里的气氛骤然凝固。刘斌连忙迎出来，问胡秘书：“找我有事？”胡秘书瞪圆两眼：“别装蒜了！说吧，是谁冒充的县委何书记？”刘斌说：“冒充县委何书记？谁呀？谁冒充啦？”“死到临头了，还装蒜！”胡秘书说着从袋里掏出一张便条问刘斌：“这便条是不是你送给我的？”刘斌问：“什么便条？上面写些什么？”说着伸过手来。胡秘书忙缩回手，把便条交给身边的高个子警察：“这是罪证，交给你们。”他接着对高个子警察说：“张所长，下面就是你们的事了。”张所长扬扬手里的便条，威严地问刘斌：“这上面的字是不是你写的？”刘斌问：“上面写些什么呀？”张所长看看便条，说：“我读给你听吧。”接着读道：“停水错错错！供水急急急！待民狠狠狠！处罚重重重！何祥。”刘斌马上说：“这是何书记写的呀！”胡秘书立即跳起来，指着刘斌鼻子：“还在这儿说谎行骗，马镇长刚才打电话问县办了，何书记在下面调研都四天没见影了，你会四处追着让他给你写便条？那么快就追着了？追着了你认识他？何书记才调来十多天，连我都还没见过呢！”“这……”刘斌一时语塞。张所长趁机逼问：“现在该坦白了吧！说吧，这张便条是谁写的？”这时，屋里的客人早已推开杯盘围了过来，新街上其他新住户也闻讯先后赶来，在刘斌家门前围成一堵厚厚的人墙。刘斌沉思一刻，大声说：“好吧，我交待！这张便条是我刘斌伪造的，大丈夫敢做敢当！”张所长又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刘斌说：“为了要供水呀！马镇长停了我们的水，没有水怎么活？你们都看见了，今晚我家请客，没水怎么行？”张所长提高了嗓门：“可你这是冒名诈骗，是犯法，要办罪的！”刘斌直着脖子：“我可不认为这是犯罪，我是在帮何书记做他该做的事！”接着，他告诉大伙，他下午去县里上访，到县委办公室才知道县委领导没有一个在家。他想到新街三十四户居民等着用水，情急之下，见有个秘书桌上有张何书记几天前下乡时留下的便条，上面写道：“这几天下乡转转，无要事请勿打扰，何祥。”他灵机一动，乘人不备，拿走了这张便条，同时又拿了张空便笺，在回来的路上请人仿照何书记的笔迹伪造了这张便条。人群里立刻有人高呼：“刘斌，你干得好！”不少人跟着响应：“刘斌，好样的！好样的！”张所长不理会这些，威严地对刘斌说：“走吧，跟我去派出所交待问题！”刘斌胸脯一挺：“走就走！”说罢大步跨出门外。
　　
　　（三）
　　
　　就在刘斌即将被胡秘书、张所长带走的当儿，人群里忽然有人大声说：“你们把刘斌放了，我跟你们去，这张便条是我写的！”人们循声望去，只见说话人四十来岁年纪，脸皮白皙，神情文静，俨然一介书生。刘斌一愣，连忙招呼：“先生，你怎么来了？”那人说：“你们这儿热闹，我过来看看。”他接着对胡秘书和张所长说：“这张便条是我写的，你们不要怪罪他。”接着道出原委。原来，刘斌从县委办拿了何书记的留言条和空白便笺后，连忙往回赶，半途停在一家路边店伪造何书记的“供水令”。可是无论怎么摹仿，都与何书记的笔迹相去甚远。正在着急，这位先生来了，跟刘斌攀谈起来，见他遇此难事，便主动承揽过去，果然他写出的字与何书记的笔迹几无区别。那人接着说：“便条是我伪造的，天大的责任我一肩挑！”张所长略一沉吟，把手一挥：“好吧，既然便条上的字是你写的，你也有推脱不掉的罪责，那就请你和刘斌一起去派出所吧！”那人点点头，说：“我这就跟你们去，但我和你们马镇长沾着点亲，你们对我可要客气点。不信你们打电话问马镇长，你们把我的手机号码告诉他就行了。”接着他说了自己的手机号码。胡秘书立即用手机跟马镇长联系。通完电话，他脸色陡变，脑门瞬间沁出汗珠。只见他急急忙忙挤到那人跟前，嗫嚅着说：“哎呀，是县委何书记呀，全怪我有眼不识泰山，让您受委屈了。我检讨，我检讨！马镇长马上就到，马上就到！”刘斌立刻瞪圆眼睛问那人：“你就是县委何祥书记？”那人紧紧握住他的手：“我就是何祥！”人群立刻骚动起来。何祥接着大声说：“乡亲们，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下午在路边店巧遇刘斌，我就知道你们这儿发生的事挺严重。为了彻底弄清问题，我就跟着来到了这儿。通过调查走访，现在我告诉大家，镇政府要你们每户交两千元属非法摊派，必须取消！马镇长下令水厂给你们停水，也是错误的，县委一定会严肃查处！”人群里立刻响起春雷般的掌声。就在这时，一个脑满肠肥、大腹便便的干部从人群外挤进来，老远就对何书记说：“是何书记来啦！您怎么不预先通知我们一声，让我们好迎接您。您看，在这地方迎接您，我们多惭愧！多难堪！”何书记看他一眼，冷冷地说：“马镇长，你可看仔细了，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何祥，可别让人蒙骗了。”马镇长尴尬地一笑，边擦脑门上的汗珠边说：“哪能呢？”何书记说：“既然我不是冒充的，就请你立即通知镇政府和镇党委全体领导来这儿开会，讨论四个问题，巨型海轮钢模该不该竖？该不该向群众强行摊派？新街居民的自来水该不该停？有关决策人该怎样处分？让在座的群众都参加讨论。”马镇长顿时惊慌起来：“这……”何书记盯着他说：“这什么？你是不是现在就想辞职？”马镇长赶紧点头：“好，好，我这就通知。”说罢打开了手机。这时，何书记忽然想起刘斌家的宴会，连忙对刘斌说：“真对不起，我们工作失误，将你家的宴会闹了，我向你道歉，你赶快请客人继续入席！”刘斌激动地把手一挥，大声说：“请各位亲友重新入座，我们将宴会进行到底！”众亲友齐声响应：“好哩！”
　　于是，刘斌家里重又觥筹交错，笑语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