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二傻
作者:孔祥春
二傻长到十六七岁还是一副傻乎乎的憨相。爹看到二傻这股傻劲儿就哭。二傻见爹哭就傻愣愣地说,爹!哭球啥哩!又受队长的气了?我拿菜刀去给你出气去!爹听了这傻话就摇头。二傻不明白爹的心思,就又摇着泥蛋蛋似的脏脑袋补上一句:怕球他啥哩!欺负咱爹就不行。
生产队那会儿,农村文化生活单调。村民们只能到星期天晚上跑三里地,去国营厂子的球场上不掏钱白看一场电影,电影多是抗日战争或列宁之类的内容。二傻吃了晚饭也去邻厂的球场上看电影,看懂看不懂反正也去捧个人场凑个热闹。散场后二傻就学着日本鬼子的腔调“赛咕赛咕”往家走。“赛咕赛咕”是啥意思,二傻也不知道,从电影上看可能是调戏妇女的意思。二傻不管它是啥意思,只觉得这句话挺上口挺好玩的,所以走到哪儿就“赛咕赛咕”地喊到哪儿。一次看完电影,从梦中醒过来的二傻,一骨碌爬起来见人都快走光了,他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就借着月光“赛咕赛咕”往家走。二傻见前面有个人影,想赶上去作个伴,就高声喊着“赛咕赛咕”奔跑过去。近前一看,是爹。爹摇了摇头。爷儿俩谁也不理谁,一前一后往前走,像两个垂头丧气的逃兵。
爹去生产队干活,做饭烧水的活就交给二傻。二傻不服输,笨鸟还不先飞,每到晌午才点火做饭,秫秸柴火填进炉膛,用鸡毛扇子使劲地扇出一股股浓烟,呛得二傻直流泪。烟大火小,锅里的水光冒气就是不开滚。二傻急得把锅盖干脆揭掉,跺着脚喊,“赛咕赛咕”!我看你到底开不开!爹累得屁颠屁颠地回来了,见状气得给了二傻一巴掌,二傻就哭娘。爹掉着泪把饭做好后招呼二傻吃饭,二傻吃着红薯面面条直夸奖,爹做的饭真香!
爹病了。快不行的那天,二傻不知跑哪去了,不在爹身边。爹在阴阳界上转了好几遭就是不闭眼。爹又一次睁开眼时,见二傻正趴在枕头旁边哭爹哩。爹噙着眼泪说,哭啥?爹我还没死哩,二傻你往后的日子可咋过?爹就是放心不下你呀!二傻擦着泪说,爹你就放心地死吧。小日本儿都叫咱打败了,你就甭操心了!爹噙着泪珠咽气后,二傻哭了个昏天黑地。
改革了,开放了。五十多岁的二傻还是唐朝的擀面杖老光棍一根,还是那副清一阵浑一阵的憨傻相。一日,二傻从镇上小煤矿捡煤块回来,路过年久失修的水泵房时,想进去歇一会儿,进去一看,二傻吓成大傻了。村长正趴在有苍媳妇身上“那个”呢。二傻惊叫一声,别“赛咕赛咕”了!这大白天的学日本鬼子是咋的!狗男浪女惊慌地逃窜了。
村长自上任以来,吃喝玩乐贪污公款,村民们都恨透他了,好多人整材料要告倒村长。听说村长和有苍媳妇的事二傻知道,大伙来找二傻,想从二傻口中取个硬邦邦的证据。二傻冲来人憨脸一拧说,都滚都滚哪凉快往哪滚!村长和有苍媳妇“赛咕赛咕”的事我是亲眼看见过,可就冲人家村长给了我一百块钱的好处费,我也不能出卖人家呀!村民们听后都气笑了,都说,真是时代不同了,傻人也变成鬼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