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7期

野猫喂不熟

作者:周西海




  满屯和他的老婆
  
  30岁的满屯,是村化工厂的电工。个头挺高,白皮肤,大眼睛,地地道道的大帅哥。他在外面精明能干,是一个爱说爱笑的话匣子。可是,只要他两脚踏进家门,火就熄了。他老婆是一堆泼了水的湿柴,再大的火也燃不起来,满屯干脆闭上嘴,省口气。
  满屯老婆叫芦花,是个没嘴葫芦,一句话比金子还贵。她整日像一头黄牛,垂头弓腰,默默死干不惜力,汗水都淌在了农田里。在家里又操碎了一颗心,一滴滴心血都注入到孩子、男人身上。早上起床熬一锅稀饭,不忘打进三个鸡蛋,孩子碗里一个,男人碗里两个,她碗里仅剩下一星半点儿鸡蛋花。打发孩子上了学,男人上了班,她就背起锄,掂把镰,到地里做农活,拼命干上大半晌,赶紧又往家里跑,回去给孩子、男人做午饭。吃顿肉菜捞面,把肉盛给孩子一点,盛给男人多半,留给自己吃的纯是些青菜。偶而发现碗里一块肉,她不是填进孩子嘴里,便是夹进男人碗里。心里想的是,依靠男人在外挣钱养家呢,老了依靠孩子养老呢,就得对他们偏点。晚上男人回到家里,她再累还是把饭给男人盛在桌上。睡之前,又是一盆洗脚水,给男人端在跟前。男人身上的衣裳该换洗了,芦花不声不响拿出洁净的衣裳放在男人的枕头边,把男人伺候的头是头,脚是脚,挑不出啥毛病,提不出啥意见。论模样,芦花虽然脸黑点,可是像朵黑牡丹,黑得叫人耐看。
  满屯和芦花一间房里床对床,男人不说一声“过来”,她会一觉睡到天明。男人和她睡在一块儿,她也不会温柔得“哼哼”两声,动一动,弄得男人心里烦。嗨!真没趣,你是一块干榆木?咋就一点不黏糊?你要嫁给对门三才,你俩准能熬一锅好菜!
  
  小姣和她的男人
  
  28岁的小姣,是村化工厂的化验员。早上起床,就只是对着镜子描眉、涂唇,细致的盘头,精心的化妆打扮。男人把早饭做好,先把女儿叫醒,回头再跟她说一声,吃饭喽。小姣也不吱声,一脸凝重地走过去,吃罢饭,把饭碗往桌上一撂,挎上她的小包走了。她的论调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不靠男人花钱,男人就得啥活都替俺干。因此,责任田她不知几分几亩,一年打多少粮食也从来不问,回到家里没做过饭,也没掂过笤帚、刷过碗。别说给男人洗衣裳,连她自个儿的脏衣服也得男人给她洗。一年四季,随着寒暑凉热,脱下这身衣裳换那套,件件都是时尚装。她冬天怕风寒,防裂保润,擦脸抹膏;夏天怕日头毒晒黑了脸,出门手撑小花伞,脚穿一双高跟儿鞋,一扭一扭“咯噔”响,村上人说她是“港澳同胞”、“归国华侨”。
  小姣男人叫三才,个子比她矮半头,模样倒不丑,就是手脚有点慢。这人个头不高志也短,自认为不如老婆,人家读过初中,自己才是小学。自身条件差,还能说点啥?叫咋就咋呗,孩子老婆总算有,咱还是超越了孤寡。人得知足嘛!挨门逐户排排队,俺老婆还是村花,嘿嘿,值得呢!
  三才到地里流汗,回到家里出力,尽心伺候着小姣。可是,小姣还经常摔盘子敲碗,说饭做的甜了、咸了、没味了。晚上不是嚷着洗脚水烫了,便是凉了。每次男人给她洗澡,没得到过一次表扬,总是找碴儿挑毛病,吵叫着擦得肉疼,搓得肉痒,冲着三才说,笨猪,真无用!你要娶上对门芦花,你俩能冲一壶好茶。
  
  满屯和小姣
  
  满屯和小姣,两家大门对大门,又是在一个厂里上班,上工一块走,下工并肩行,男才女貌,还真像一对夫妻。虽然他和她不是夫妻,也早好上了,麦田玉米地,就是他俩经常做爱的场所。
  村上人也知道满屯和小姣儿有染,没人搅舌头,更没人指戳,不像过去那些年月,逢着男女厮混的事,当成大戏唱破天。如今的乡村人,忙着干自家的活,慌着挣自个儿的钱,把那些事看成甜汤蒜面——家常便饭。只要人家俩人心甘情愿,那家男人不管妻,这家妻子不管汉,别人吃饭撑的了,何苦呢?
  这年,过罢春节开了工,由于放假停了一段生产,外边用户急要货,厂长陈嫂就让工人加班。生产任务压头,陈嫂愁的睡不着觉,夜晚拿着手灯,这个车间里走走,那个车间里看看。忽然,她发现化验室里灯光通亮,却不见小姣,心里便起了疑,先到厕所里瞅瞅,小姣不在厕所里,心里“咯噔”一下,径直朝电房里走去。电房里黑灯瞎火,来到门口,就听到房里老鼠闹腾,又听见猫捉住了老鼠,“唧唧”叫唤。陈嫂生气了,“咚”一脚把门踢开,手灯照得满屋通明。满屯和小姣翻身下了床,惊惊慌慌穿衣裳。
  陈嫂手灯一直亮着,仿佛要看个够。她一脸严肃地说,人家用户催货,我急的头上着火,你俩倒心闲,擅离工作岗位,竟敢在这儿抱着“打架”。我这里是生产重地,不是“摔跤”场,更不是养“鸡”场!最后厉声说“听候处理”,转身走了。
  事情就是怪,偷偷摸摸藏着,心里总怯怯的胆寒,真要揭开盖子兜出来,倒觉得心里安然。
  满屯说,处理就处理,咱俩是两厢情愿,这又不是强奸,判不了刑也坐不了监。
  小姣说,离了张屠夫也不会带毛吃猪,非吊死她这棵树上干嘛?说罢,附在满屯耳边轻声嘀咕……
  第二天,一家等男人,一家等老婆,从早上等到中午不见人。三才上厂里寻小姣,芦花到厂里找满屯。陈嫂发慌了,心里暗想,哎呀!是怕处理丢人,俩人寻了短见?便顾不得厂里生产忙,慌忙抽掉一班人,井里找,河里寻,还是不见人。
  正找的人心惶惶,从城里回来个村民。嗨!别找了。俺下火车,正好碰见满屯和小姣,问人家到哪儿去?人家说到外边开店,去了武汉!
  村上人笑了,聚在门口议论,走在路上笑谈:好寻好,赖寻赖,弯刀对住瓢切菜。往后男寻妻,妻寻汉,就是考虑考虑,对刀口不对呢!
  满屯和小姣一私奔,成全了两对美满婚姻,三才领个妮儿,芦花带个孩儿,俩人再一凑,不又是儿女双全的一家人。
  哈哈!狗换猫,猫换狗,谁都不吃亏,两家都合算。
  惟有三才不高兴,袖着两只手,懊丧地蹲在大门口,两眼瞪着对面的芦花,心里说,都是你家的浪汉,把俺媳妇拐跑了,不能算拉倒!
  芦花无精打采地噘着嘴,袖着手,身子靠在门框上,翻瞪着对面的三才,心里愤骂着,大爷们管不住自己媳妇,不是你家小妖精勾引,俺满屯就不会变心。
  
  颠倒
  
  满屯和小姣像开了笼的公母鸡,拍打着翅膀,呱呱欢叫着,飞跑在广阔的田野里。来到武汉,他们住在一家旅社里,如胶似膝的贪耍了三日。第四天,小姣去寻一个在那里开化工商店的老同学,说明了来意,同学热心帮忙,很快租到了一间门面。满屯把随身带去的两万多元进了一批化工试剂、涂料、油漆……在噼里啪啦的炮声中,开了一家“新美化工商店”。
  也真幸运,商店开业三个月,不但把投资的两万多元赚了回来,还盈利了几千元。钱是人胆,有了钱小姣又花起来,闹市里的女人,袒胸露背,脖子上挂起了金项链。穿得洋,吃得鲜,还直骂武汉的天,热死了老娘。白天钻到房里间,开着空调不露面,夜里坐到街上搓麻将,一会儿叫嚷,满屯给我冲杯茶,一会儿叫喊,满屯给我拿条毛巾,擦擦汗。再不就是逛商场,上百货楼,还经常光顾美容店,整整容,洗洗面,逛到晚上10点多钟才回来。往沙发上一倒,懒洋洋地抽口气,唉哟!累死我喽!满屯把饭给她端到跟前,她吃罢饭把碗一推,就到卫生间里冲澡,每次还要把满屯喊上,给她擦身搓背。
  小姣成了店里名符其实的老板,满屯倒成了她的店员。到外边购货、送货、结账、讨钱,凡是出力跑腿的活都是满屯干。堆在床底下该洗的衣裳,发了霉、长了毛,小姣看都不看,还得夜里满屯关了店门洗衣裳。满屯常常干着这些活,心里就想,在家里是女人伺候着俺,到这颠倒了。对小姣说,你别只当衣裳架,整天收拾打扮不操店里的心,,也该洗洗衣裳,做做饭,帮俺一把嘛。小姣也不吭声,瞟满屯一眼,心里说,想得美,俺就没这习惯,想打个颠倒伺候你呀,万难!
  满屯改变不了小姣的恶习,只好一个人劈成两瓣里外忙,累得脑胀、腿疼、腰酸,也再不跟小姣费口舌了,任她随心所欲。可是,他心里却暗暗打起了自己的算盘。
  转眼年终月尽。满屯一连坐了几晚上,把货盘点一番,合计了一下账。第二天,小姣照看着商店,他就掂个包,带上银行的存卡和货厂家的欠条,到外边收款结账。
  中午12点,小姣没见满屯回来,就打了他的手机,喂!款收罢没?快回来做饭吧,俺都饿瘪了。
  满屯说,收罢了,饿了你就买着吃!
  小姣问,还不回来,你在哪呀?
  满屯说,在大楼里,买几套衣裳。
  小姣急忙说,你买自个儿的吧,可别给俺买,你眼光浅,买了俺也相不中!
  满屯没好气地说,你相不中算了,好赖是俺的心!
  小姣噘起了嘴巴,撒娇地“嗯”了一声。
  又等了好长时间,小姣还不见满屯的影子,又打手机。喂!你咋还不回来呀?
  满屯说,回去了,正在车上坐着呢!
  小姣笑了笑,放下了电话。
  又等了一会儿,仍不见满屯回来,小姣心烦了,又打了手机。满屯!你说实话,是不是嫌弃我了,寻小妞开心去了?
  满屯冷冷一笑,你说对喽!
  小姣气愤地说,好吧!回来俺跟你闹翻天!
  满屯说,你闹不成喽!
  小姣犯疑了,你、你、你在哪里?
  满屯说,俺在火车上呢,快到站喽!
  小姣心发慌了,气急败坏地嚷叫着,满屯!你是骗子!把俺一个人丢下,携巨款逃跑了!
  满屯说,我没骗你,是你把我带到了武汉,俺对起你了,给你留下一万多元的货,还有三千元现款,在抽屉里锁着呢!
  小姣没办法了,带着哭腔,歇斯底里地吼道,满屯!你是野猫喂不熟!
  满屯意味深长地说,对喽!就是野猫喂不熟,才回去寻俺的家猫呢!
  小姣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