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1期

老头子迷人

作者：张　伟

　　吴天成自当上县医院院长以来老是失眠。县医院本来吃闲饭的人就多，可县领导和卫生局长们把那七大姑、八大姨“哗哗哗”一下子塞进了几十个。这一下医院里乱套了，有本事、有能耐的跳槽的跳槽，改行的改行，三百多人的医院里，只有十来个骨干医生。说是骨干医生，其实也都是半拉子，真正的骨干早都跑走了。再说，当今世风日下，卫生局的头头们也不管一些人会不会看病，反正只要给好处就批准他们开个诊所。这不，不到两年，一家伙就给县医院周围批了三十多家私人诊所，整的县医院几乎陷入重重包围之中。一想起这些事，吴天成就非常烦恼。其实，让吴天成特别烦恼的还有一件事，就是内科医生马思前整天嚷嚷着要求给他落实专家待遇。其实马思前过去只是个跑江湖的郎中，医术很一般，就是年龄大，面相老。由于他外甥是主管卫生工作的副县长，也就让他进了医院当了内科医生。前几天，吴天成向卫生局和县政府打了报告，提出要招聘真正的人才，否则，他就要撂挑子了。县政府对他的报告非常重视，让他在全省范围内高薪聘请内科名医。谁知，吴天成将高薪招聘内科医生的广告在省城一家报纸刊登后，可人家一打听，压根儿就没人报名应聘。为这事，吴天成可大伤脑筋。“嘀铃铃！”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暂时终止了吴天成的烦恼，一听，原来是正在省城上大学的女儿打来的。女儿说，她替当院长的父亲着急，给医院推荐了一位既有理论又有实践经验的人才。女儿还说，这个小伙子毕业于京城的医科大学，医术相当厉害，眼下正在省城一家三甲医院参加内科方面的学术交流活动。近年来，他光是在全国医学类的刊物上就发表了三十多篇内科方面的学术论文，去年还应邀出席了世界卫生组织召开的学术研讨会。吴天成听后连声叫好，说是让小伙子赶快过来。小伙子名叫王志远，一米八的个头，国字脸，浓眉大眼，风流倜傥，是一位靓仔帅哥。为了验证女儿的说法，吴天成给小伙子出了几个比较高深的难题，还列举了内科方面一些疑难杂症的病例。小伙子不仅回答的完整不缺，还把如何用药，为何用药，治疗阶段的划分以及药理方面的知识讲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吴天成喜形于色，认为这一下医院有救了。在谈工资时，小伙子听说县里穷，硬说是大家拿多少，自己拿多少，坚决不搞特殊化。没想到，小伙子这些话传到马思前耳朵后，马思前大骂小伙子是个二百五，在这个年头，竟还有这样嫌钱多了咬手的傻子。
　　第二天，小伙子坐起了门诊，和马思前门对门。可事情真怪，一连好几天，小伙子的门诊室里没有一个病人，来医院看病的全都拥进了马思前的门诊室。后来的一段时间里，王志远的门诊室虽然来了一些人，却是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发廊妹，她们听说医院来了个城里的酷哥靓仔，就涂着口红，描着细眉，穿上“松糕”鞋，扭动着肥大的屁股一摇一摆地找小伙子闲聊。
　　于是，医院里满城风雨。有人说吴天成把一个不懂医学的男模特聘成名医，也有人说王志远就是吴天成那个找不下工作的亲外甥。再往后，马思前还给县卫生局写反映信，要求上边来人处理这一虚假招聘名医的问题。
　　小伙子有了压力，吴天成也感到不快。于是，小伙子决定辞职。临行前他对吴院长说：“我来之前，就有人给我形象的比喻说，眼下在农村，人们总认为医生好比南瓜，越老越中用，演员好似笋瓜，越嫩越值钱。现在看来的确是这样，我在这里没法呆了。”说毕，小伙子潸然泪下，一分钱工资都不要就走了。
　　王志远走后，马思前便要挟起了吴天成，说是县医院的收入有许多是他挣下的，如果不给他落实专家待遇，他就要离开医院，让医院其他人喝风吃屁去。吴天成无奈，只好给马思前落实了专家待遇，装空调、安电话、配手机。
　　 半个月后的一天，一家名为“老头子”的个体诊所又挂牌开业了，开诊所的是一位从省城来的花白头发银胡须的老头子，讲一口标准普通话。老头子真厉害，不到半个月，看病的人就在老头子诊所门前排起了长队。一个月后，马思前的门诊室里一个病人也没有了，其它个体诊所也全部歇业。吴天成苦恼至极，看到老头子诊所热闹红火的景象，他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一天，吴天成突然萌发了高薪聘请老头子坐门诊这个念头。他想，如果把老头子请过来，除了给他优厚的待遇外，还可派专人给老头子做饭，改善伙食，不像现在老头子这样子，一天到晚忙得连一顿可口饭都吃不上。吴天成去找马思前商量，马思前开口就说，人家老头子又没发神经，咋会上你这条破船呢？现在这个世道，人人都在想法弄钱，大官们靠受贿弄钱，中官们靠贪污弄钱，小官们靠掠夺弄钱，够不上品的靠欺诈弄钱，还有一些没有门道的，就靠偷鸡摸狗抢劫弄钱。人家老头子放着山珍海味不吃，却愿意啃干馍喝米汤，别白日做梦了。吴天成一想，卫生局过两天就要来医院检查工作，干脆把写好的辞职报告一交算了。过了几天，吴天成又一想，反正自己这个院长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还不如到老头子诊所走一遭，把想法跟他说说，探探他的口气。
　　吴天成没想到，老头子如此的爽快，啥条件也没提，还说钱挣多少是个够，救死扶伤才是咱们的天职。至于工资，老头子说的更感人，说是县医院现在元气大伤，养活的人又多，看着给一份就行了，但不能超过医院职工的最高工资。请老头子坐门诊的事很快就谈妥了，刚好就坐在小伙子王志远原来坐的那个门诊室。打这以后，上县医院看病的人猛增，就连周围几个县的病人也慕名前来求医。这一下，县医院的收入成几何数增长，一个月下来，业务收入竟然达到二百多万，创医院历史之最。再说老头子，学识渊博，医院开展的由他主讲的学术交流报告会，医生护士争着抢着去听。就连马思前，也是屁颠屁颠地跟在老头子的后边，坐在台下第一排，不停地喊着：“老头子高，老专家真高！”的日本汉语，惹得大家哄堂大笑。还有那些离开医院开个体门诊的医生都在想方设法，托人找门子想重新回到县医院。这时的吴天成可神气了，腰也挺直了，头也不疼了，又是在院内栽花种草建花园，又是组织职工办起歌舞队、篮球队什么的，牛皮扎咧！
　　眨眼间三个月过去了。吴天成看着医院里翻天覆地的变化，便悄悄撕碎了已经写好的辞职报告，决定好好感谢一下老头子。这天，吴天成把老头子请到了鸿盛酒楼二楼的豪华间，对老头子说：“多亏了你救了县医院，不然的话，医院早都关了门！”老头子听后却说：“话可不能这么说，现在是知识爆炸的年代，科学技术日新月异，新事新物层出不穷，可传统的、陈旧的、不合时代的观念仍然束缚着人们的思想，特别是咱们这一行，固有的惯性思维导致人们对新一代年轻人还有偏见，这恐怕一时三刻还很难消除。只有提高全民族的文化素质，解放思想，更新观念，人们对医生的认识才会有一个新的突破！”“说得好！说得好！”吴天成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你的话说到了我的心坎上，思想不解放，思路不开阔，思维不活跃，观念不更新，体制不创新，根本就跟不上时代的需要……”“嘀铃铃”，吴天成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完电话后对老头子说：“真不好意思，女儿没打招呼就回来了，我下楼看看她，你先坐，我马上就来！”吴天成在楼下左寻右找，就是看不见女儿的身影，气得他骂了起来：“这个死妮子，迟不回来早不回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挤热窝！”骂毕，吴天成急匆匆地上了楼。当吴天成推开豪华间门的一刹那，他的脸一下子变青了，脖子上的粗筋暴起老高，因为他看到自己的女儿正坐在老头子的怀里，揪着老头子的胡须玩呢。女儿见他进来，连忙说：“爸！你看他是谁？”说着一把揪下了老头子的花白头发，顺手又撕下了那张连着胡须的假面具。
　　“哎呀！小伙子，不，王志远，是你！”吴天成惊叫了起来。
　　“吴院长！不，吴伯伯，您好！”接着，他们俩就紧紧地抱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