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断肠人在天涯
作者：杨 友
《东方文学》小说编辑逸人来信约艾风写一篇爱情小说。信上说《东方文学》准备出一期爱情小说专号。逸人是艾风在《东方文学》多次发表作品的责任编辑，几年来待他不薄。虽然至今尚未谋面，但书信往来不少，相互间建立了诚挚的友谊。既然向他约稿，说什么也要完成。晚上，艾风坐在电脑前，刚刚打了一个开头，爱人可欣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来，把一杯酽茶小心地放在艾风面前，然后瞥一眼显示器屏幕上小说的题目：《难忘雪影》。可欣猛然一怔：“艾风，是不是要把雪影和你的爱情故事作为小说的素材？”
艾风点了点头。
“你对雪影如此念念不忘，看来你们的爱情可谓至诚至深……”可欣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把身子依在艾风的怀抱中，神秘兮兮地说：“艾风，你说我怎么样？我是说和雪影相比……”
艾风没想到可欣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十年前，艾风大学毕业分配到县文化馆任创作员，那时他已经在国内几家文学期刊发表了一些作品，在县内颇有些名气。工人文化宫有一位女作者叫余雪影，也在报刊上发表过文学作品。因为共同的爱好，雪影经常接触艾风，由于彼此倾慕渐渐地相爱了。两个人爱得如醉如痴难解难分，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美好的憧憬，令许多人羡慕不已。意想不到的是雪影突然“失踪”了！她究竟去了什么地方，艾风一无所知，临行前她也没跟他打招呼，而且一去就杳如黄鹤……爱情戛然中断，使艾风痛苦不堪，他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雪影的事。雪影如此断然绝情而去，给艾风的心头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他恨雪影，却又恨不起来。在这无情的事实面前，他的心里很清楚，他和雪影的爱情只能是痴心妄想……后来，他经人介绍与在县委宣传部做通讯报道工作的余可欣结了婚。余可欣是他高中时的同学，人长得很标致，性情温柔，又善解人意，婚后两个人相亲相爱，感情一直很和谐。一年后，可欣生了个胖儿子，小家庭非常美满。但艾风依然忘不掉与雪影那段铭心刻骨的恋情，雪影谜一样地离去，使他无法释解心中的疑团，因而愈加思念雪影。妻子可欣对他与雪影的恋情十分清楚，但妻子从未对他怀恋旧情加以指责。当然，他也没有隐瞒他对雪影的思念。《东方文学》编辑逸人约他赶写一篇爱情小说，他就很自然地想到了自己和雪影的恋情，于是便决定以此作为小说的素材。这样，既完成了约稿也可以了却自己的一桩心愿……然而，妻子居然要他对她和雪影作出评判，也许是妻子真的要责怪他对雪影痴心不改了……但看看妻子的脸色却依然很平静，没有一丝怨怒。平心而论，妻的美丽，妻的温柔，妻的才情并不逊色于雪影。妻竭尽一个妻子所应尽的责任，全力支持他集中精力搞创作，承担了全部家务，牺牲了全部休息时间，并且无一声怨言。妻是一位好妻子，无可挑剔的好妻子，良心上不允许他对妻子有一丝一毫的否定！但是，“爱情”到底是什么？他又觉得妻和雪影如同两个不可比较的数字，无法放在一起评论……
可欣望一眼默不作声的艾风，声音颤颤地说：“我们已是七八年的夫妻，看到你这样被痛苦折磨着，我的心里比你还痛苦……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回答我提出的问题，不管你能不能宽恕我，我今天还是决定把雪影出走的真正原因告诉你……现在我可以坦率地说，雪影是被我骗走的……”
原来可欣和艾风在高中读书时是同班，两个人都是班上的尖子生。那时可欣就暗暗地爱上了艾风。因为正在读书求知，一心想考上重点大学，所以她只好把对艾风的爱藏在心里。两个人大学毕业后都回到了家乡的县城工作，相互接触的机会也不少，但她仍没有鼓起勇气大胆地向艾风表白。后来，艾风与雪影相恋了，她痛苦万分又一筹莫展。有一次，她把自己的心事对在文化馆工作的表姐吴云讲了，这位表姐听了非常同情表妹，见表妹哭哭啼啼可怜巴巴的样子，便答应帮她想方设法把艾风夺过来。吴云过去和雪影的妈妈在一起工作过两年，雪影一直叫她吴姨。于是这位表姐便悄悄地找到了雪影，以非常关心的口吻说：“雪影，冲你妈妈和我的关系，有一件事我得对你负责——听说你和艾风正谈恋爱，你知道吗？艾风已经谈了对象，那姑娘把身子都交给了他，据说那姑娘已经怀孕了。现在艾风又另觅新欢，可你还蒙在鼓里，糊里糊涂地当了‘第三者’！你想想，艾风这样的人靠得住吗？即便真的能跟你结婚，将来也难免再移情别恋，到那时候后悔可就晚了，千万不要上当受骗……”这些子虚乌有的谎言果然奏效，雪影听了又惊讶又气愤，原来艾风是这样的人！雪影感到受了极大的污辱，发誓一辈子不愿再见到艾风，一气之下悄悄地远走高飞了……
艾风听了可欣的话如同遭了雷劈电击一般，差点儿晕倒！他瞪圆了眼睛猛地把妻子推倒在地，举起了铁锤般的拳头，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恨不得把面前这个卑鄙无耻女人的骨头嚼碎！可是，他举起的拳头却又轻轻地放了下来——理智告诉他，不能那样做。过去的已不可逆转，现实不可违背。冷静地想一想，这些年来妻子对他爱得至深，为了支持他的事业和这个家庭，妻承担了许多，付出了许多，而且任劳任怨。现在妻子把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如实地袒露给他，这本是妻对他的忠诚和疼爱。假如妻把那个秘密永远埋藏在心里，又去惩罚谁呢？况且如今已时过境迁，儿子已经六岁了，难道说还能抛开这个家庭奢望再得到雪影吗？想开了也就没有必要死死活活，还得面对现实，无论如何不能给这个本来很幸福的家庭造成不幸……艾风流着眼泪把倒在地上的妻子扶起来，愧疚万分的可欣紧紧地抱住艾风哭得泣不成声……经过这一场风雨，夫妻俩的感情却比以往更深了。艾风也平心静气地把《难忘雪影》写完，经过一番认真的修改后，用电子邮件寄给了《东方文学》的编辑逸人。
这天，艾风正在办公室里默默地看书，突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艾风开了门，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是雪影！一别八年未见，简直如在梦中！望着面前脸色憔悴的雪影，酸楚的往事如潮水般涌上艾风的心头，两眼泪如泉涌。无情的岁月竟把一位花儿般容颜的姑娘冲刷得面貌全非，怎不让他伤感呢？昔日缠绵相爱的恋人被无情地拆散，他又蒙受不白之冤，他恨不得立刻把郁结在心头的委屈与苦楚倾诉出来……可是，又觉得那样做未免欠妥，如今已是各有家室的人，再提那些往事也只能给两个人带来痛苦和尴尬……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后，雪影轻叹一声说：“艾哥，听说你这些年在创作上颇有成就，我也在一些刊物上读到你的一些作品。我非常羡慕你的才华和你的执著精神，相比之下我实在汗颜，这么多年碌碌无为，真感到羞于见你……”
“不要这样说，在以经济为中心的当今社会，搞创作的都成了‘无产阶级’，有什么值得羡慕的……”艾风本不想和雪影谈这些，相恋相思久别重逢，他最关心的是雪影的个人生活情况。他敷衍了几句后便问：“雪影，这些年生活还好吗？”
谈到个人生活，雪影的情绪立刻高涨起来，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微笑说：“生活上还算如意，这些年一直在政府部门工作，爱人是一家大公司的业务主管，现在已经有了一个五岁的小女儿，小家庭也称得上美满幸福……”
雪影有了一个好的归宿，当然也是艾风之所愿，未成眷属虽是终生憾事，但总算不必为她牵肠挂肚了。
雪影说回来一次不容易，再见面不知何年何月，提出要到艾风家里看看，无论如何也要看看“嫂夫人”和他们的宝贝儿子……
艾风当然理解雪影的心情，不看看他的生活真面目她也不会放心。
雪影在艾风家里晚餐吃得很开心，当然是可欣加倍努力的结果。雪影果然看到了艾风和可欣的“夫唱妇随”，看到了他们的宝贝儿子是那样聪明可爱，看到了他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生活条件。由于女人的天性，她特别喜欢艾风的小儿子亮亮，抱在怀里左一个吻右一个吻，亲得小亮亮咯咯地笑，也亲出她两眼泪花……雪影心情非常激动，直夸“嫂子”是一位贤妻良母，是家庭的好主妇，说“嫂子”比她强上百倍，说“艾哥”与“嫂子”的结合是天作地设，是“艾哥”的福分，是“月下老儿”有眼……可欣被雪影说得满面羞红，坐立不安，甚至不敢正视雪影一眼。艾风当然理解可欣的忐忑心情，在雪影面前她心里有愧。她更怕他在雪影面前把那个“秘密”捅破。其实可欣这种担心是多余的，艾风根本不想那样做。他不是傻瓜，他绝不能在雪影面前把妻子搞得狼狈不堪无地自容，那样做对妻子是一种残忍，对雪影也是一种不尊重，对自己的形象也是一种损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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