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黑马”书

作者:陈松平




  市重型机械厂宣传科干事周大旺近期被“分流”了,但他没有怨天尤人,而是下岗不失志,利用自己“有文化”的特长在西城图书大世界租了间门面,开了爿书店,取名“颜如玉书屋”。
  书店开张时,书市上正流行“宝贝”系列,什么《上海宝贝》、《广州宝贝》、《北京宝贝》,很是火爆。于是周大旺迅速筹款从书商那里进了一大批“宝贝”:《杭州宝贝》、《深圳宝贝》、《川中宝贝》……应有尽有。可这书市的走势就像天上的风云一样变幻莫测,刚刚还炙手可热的书竟在突然之间无人问津。周大旺的“宝贝”才到,读者就已不再宠爱“宝贝”,而是对“孩子”青睐有加,《哈佛女孩刘亦婷》、《牛津男孩王明亮》……供不应求。周大旺立即丢下“宝贝”,又马不停蹄地去弄来一群“孩子”,有《剑桥女孩×××》,有《北大男孩×××》……周大旺满以为这回可以赚个盆满钵溢,谁知还没将“孩子”安顿好,“爸爸”就闪电登陆书市了,《穷爸爸、富爸爸》、《傻爸爸》、《贼爸爸》……是“爸爸”就有人要。
  “不是我不知道,是这世界真他妈的太奇妙!”周大旺被这些个“宝贝”、“孩子”和“爸爸”转得心力交瘁,颓废不堪,全然没有了当初决定“下海”时的雄心壮志。
  这天,他正在店里看着一大堆没人要的新书生闷气,忽然,外面有人喊:“喂,老板,有《谁动了我的奶酪》吗?”
  “去你妈的,你有毛病呀?老子怎么知道谁动了你的奶酪,要吃奶回家去!”心里正窝着火的周大旺晕乎乎地对着门外大骂。
  “呸,整个儿一文盲加流氓!还想卖书?”外面的人愤愤地离去,到别家问去了。
  过了两天,周大旺发现隔壁几家书店都摆上了《谁动了我的奶酪》、《明天的奶酪在哪里》等新书,而且购买这些“奶酪”的人络绎不绝,隔壁几家书店老板的嘴都笑豁了。
  周大旺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前天那小子骂我是文盲开书店!但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一次绝好的机会又给浪费了。“操!”他狠狠地刷了自己一耳光,别人家被抢购一空的“奶酪”与自家一大堆没人要的“宝贝”、“孩子”形成了反差,深深地刺激了他。
  就在周大旺自怨自艾的时候,一群十五六岁、背着书包的小姑娘走了过来:“叔叔,你这里有老缸酱油的《滴血秋心》吗?”周大旺没好气地说:“什么酱油炒心?我这里不卖烹饪方面的书。”“不是酱油炒心,是作家老缸酱油的代表作《滴血秋心》,给,叔叔。”一小姑娘笑着递给周大旺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三行钢笔字:
  老缸酱油
  《滴血秋心》
  新星文艺出版社
  小姑娘们才走,周大旺正看着卡片,又有几个大学生模样的人来问有没有老缸酱油的《滴血秋心》,其中一个戴黑边框眼镜的瘦高个青年说:“我说老板哥,你也太落后了,老缸酱油是目前国内乃至全世界最有人气的新锐作家,他拥有国内外大批不同年龄段的读者,特别是在网上,可火着呢!《滴血秋心》是他正式出版的第一部长篇力作,你要是把这书弄上市,肯定发了!”
  大学生们刚走,接二连三又来了几拨人,有外企白领,有退休干部,有新闻记者……都是来买老缸酱油的《滴血秋心》的。周大旺暗忖:这《滴血秋心》准是一本“黑马”书,就像上回《谁动了我的奶酪》一样。于是他热情而不厌其烦地对那些人说:“我也知道《滴血秋心》很火,但这本书目前整个书市上都没有,你们不要到别处去问了,后天来,我保证你们能买得到书,还给打八五折!”他这么说的目的是给那些人一颗定心丸,以免他们再去别家问,让其他书店的老板也知道有这么一本“黑马”书。
  接着,周大旺以最快的速度与几位相熟的图书批发商取得了联系,但那几位批发商都说手头还没有《滴血秋心》这本书,要过些时才能给他消息。周大旺心头大喜:看来这回老子真的走在市场前面了,连这几个搞批发的老鬼都不知道《滴血秋心》在读者中受欢迎的程度。
  第二天,周大旺急匆匆地赶到了本市的新星文艺出版社。出版社的人对周大旺的到来颇感诧异:“《滴血秋心》是前天才出版的呀,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不过抱歉的是,我们这里没有书,因为书的作者老缸酱油在与我社签订出版合同时就已申明,书由自己销售。我看,这事儿,你最好还是去找作者吧。”周大旺转身走出出版社时,后面传来了出版社的人的惋惜声:“书才出版就有书商登门要,这个老缸酱油,真不够意思,这么畅销的书不留些给我们卖……”周大旺连忙加快脚步,像是怕有人跟他抢似的。
  按出版社提供的地址,周大旺跨大道,穿小街,几经周折,终于在一条深巷子尽头一座小洋楼里找到了老缸酱油,这位自由撰稿人正坐在电脑前敲击键盘。看着不修边幅却能轻松自如地在电脑上写小说的老缸酱油,周大旺不禁肃然起敬。
  没有太多的寒暄,几番唇来舌往,周大旺花6000元人民币提走300本书。周大旺本来想要500本的,可老缸酱油说他的《滴血秋心》太紧俏了,钱不能给周大旺一个人赚了,他得留一些给其他书商,特别是外地书商,给300本已经很不错了。这样,周大旺只好心有不甘地提着300本书走了。
  回书店后,周大旺立即将《滴血秋心》摆放到显眼的位置。可是,一连几天,《滴血秋心》基本上无人问津,前几天问着要买这书的人一个也没来。偶尔有人把书拿起来,翻翻又放下了,大概是书的封面上那片红枫叶和那颗滴血的心吸引了他们的眼球,而他们实际上对里面的文字毫无兴趣。
  前天还有那么多人问着要这本书。怎么现在就没人要了呢?周大旺百思不得其解,直怨自己运气坏,“点子”低。
  半个月后,周大旺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酒宴上,同桌一位作协的朋友讲了一个笑话:“我认识一哥们儿,文章不会写,鬼点子却倍儿多,照样也靠写书赚钱。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很有震撼力的笔名,叫老缸酱油,然后瞎拼乱凑了80万字,自费到出版社出了本书,书名叫《滴血秋心》,怎样,够煽情吧?……绝活儿还在后面呢,他又花钱雇了一些学生、无业人员到图书大世界去做‘托儿’,假装买书,还非老缸酱油的《滴血秋心》不买,结果竟真有一傻×上钩了。那傻×真是傻得可爱,倍儿傻,他硬要拿500本书去,可当时老缸酱油总共才印300本……”
  哗!众人哄堂大笑。
  砰!周大旺一不小心把酒杯咬破了,口中鲜血迸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