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最后一封情书
作者：葛春富
如果能让我见到陈露一面，我宁愿朝闻道夕可死矣。
她的纤细华美，她的清新飘逸，她的典雅韵律，都是从她那字里行间，铸就成一个国色天香。
她，让我想到了大漠孤烟，想到了长河落日，想到了古道西风，想到了断桥流水。
我终于没能一睹她的芳容，虽然在梦里，我们早已魂灵一体。
陈露走了，她走的是那样从容，除了我的爱，她没有留下一丝遗憾。
陈露走了，我却柔肠百转，走不出她对我的爱恋。
飘飘的落叶，带走了我无限的伤感，瑟瑟的秋风又唤醒我对她的追忆。
依稀那大漠孤烟，她独自徘徊在沙粒与沙粒之间，把那圣洁的灵魂高高耸起；
依稀那长河落日，她向碧波中洒尽最后的余辉，滚滚江水泛起浮光跃金；
依稀那古道西风，苍凉落寞中，没有能把她唤回的春风；
依稀那断桥流水，我再也跨不到她的彼岸，拥抱那在水伊人。
沧海桑田，春秋几度，我初恋的陈露，依然是我心灵祭坛上的圣女，长歌当哭。
初识陈露，是在一篇散文中，她把暮色描写得雄浑瑰丽，荡气回肠。
我以为是位老者，去信拜访。
陈露回信了，原来是个娉婷少女，我有些惊诧：招花惹蝶的年纪，居然有如此大气的文笔，写出了辉煌壮观的暮色。这，由不得我不钦佩。
于是，我们常常把对方新进发表的文章作为由头，谈天说地，纵横古今，字里行间，我们品味着对方的余韵和馨香。
默读她那涓涓溪流，欣赏她那倾泻的瀑布，她那激情澎湃的文章，每每看来，都让我怦然心动。
方寸之间，再也容纳不下我们的激情；数日等待，已经满足不了我们交谈的渴望。于是，我们都破除了各自的规矩，从案头疾书，挪到网上敲字。
虽然沟通的速度快了，但是，却疏于欣赏陈露那纤细华美的字迹，不免又令人惋惜，她也为见不到我那雄健刚毅的笔触而惆怅。于是我们屏幕前，案头上，格子里和网络中，敞开心扉畅谈，倾心之时如醉如痴。
那是一个仲秋的季节，晚凉初上，月明如镜，我习惯打开我俩独有的界面，久久不见他敲来的只言片语，一时心急如焚，又去打开“伊妹儿”，居然也是空荡荡的。
陈露，你在哪里？
电话里，回答我的焦虑，竟然是“嘟、嘟、嘟”的忙音。每隔五分钟，我打一次电话，那“嘟、嘟、嘟”的忙音不绝于耳。这下我慌神了，肯定是陈露出事了。我急忙拨打她当地的１１０，报告他们陈露家的情形。
半小时后，１１０回电话了，陈露家人不在，去向不明。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陈露你在哪里？
秋风高扬，甩去了夏日的窒闷，正是舒畅的季节，可是我却如焦躁的老虎，在笼子里来回打转。
数日后，陈露突然回音了，听到那熟悉的、甜美的声音，我像刚刚走出沙漠，迎面有一汪清澈的甘泉。
她说她去了外地，由于走的急，没有来得及打招呼。
重新听到她的声音，粗心的我疏忽了疑问，一腔思念的柔情，迫不及待地向她倾泻。
交往几年，我们始终没有谋面，彼此都引为憾事，想会面的热望交织着我们思念的情绪，可是怎么见面，却让我颇伤脑筋。
最初，我曾闪现向她讨要照片的念头，可是酸劲十足的我马上否定了自己，我觉得这样太俗气。
彼此虽然相隔数千里，但见面也是很容易的事，可是我们都有一种如履薄冰的心悸，怕一着不慎，那玻璃一样的爱情就会跌得粉碎。
我们都想寻找一个契机、一个自然过渡的桥梁。
我们交往的越久，见面的桥梁就愈显得重要。
我们都被困在那层窗户纸外面了。
终于有一天，我想到一个主意，我假借去荆州，因为陈露就在沙市，演一出“双城记”的戏，恰似有机缘同她相见。
当我不无得意地把这个消息告诉她时，电话里的陈露居然激动地语无伦次。
由于我们互不相识，于是商定好了见面地点和接头方式。
我经历了３９个小时的旅途颠簸，终于来到了古城荆州，虽然一路旅途疲惫，可是一看到这陌生的城市，心里就涌出一种新奇，一种惬意。
来到花店，我挑选了九束最鲜艳的玫瑰，她象征着我们的真情永久、永久。
我兴冲冲来到约定地点。长江大堤上，浩淼千里的水面滚滚东去。在蓝天碧水的江堤上会面，陈露的确是我心血一脉的情人。
唯一遗憾的是，江边上停着一辆红旗轿车有点扎眼，可一会儿我就对那车释然了。江边三三两两的行人，那车始终寂寞地停在那里，反倒成了我的依托。
在久久的期待中，陈露始终没有露面。当午日的阳光把那鲜艳的玫瑰灼热得失去鲜亮的时候，才见一个男子匆匆赶来。
“您就是云先生吗？”
一丝不祥的预感掠过心头。
我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却又不由自主默默点了点头。
他递给我一封信：“这是陈露让我捎给您的。”说完就匆匆地走了。
我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张电影票，还有一盘磁带。看到电影票，我长舒了一口气，原来她是约我到电影院里面见面，这个陈露可真够浪漫的。
这在隶书上叫一波三折，在景色描写上这也是曲径通幽。
我兴致勃勃来到了电影院，一看是美国经典影片《魂断蓝桥》，我来了兴致。这部影片虽然没看过，但是却早已了解到它的魅力。
我按照电影票上的座席号找到了位置，左右看看没人，想必女孩总是愿意在约会的时候姗姗来迟，我安心坐下来等待。
随着一阵铃声响起，电影厅里的阻尼灯光逐渐暗淡下来。这时，我的左右两边是两个男人，根本没有一个姑娘的影子，又一丝不祥预感掠过心头。
随着这部黑白电影剧情的展开，我被罗依和玛拉的命运紧紧吸引了。在烛光俱乐部里，罗依和玛拉相拥而舞，我心里一动，那情形就好像我同陈露一般。
罗依怀里有玛拉，我怀里没有陈露，只好把自己的双臂抱得紧紧的。
“你可真美呀！”“谢谢！”
“你平时吃些什么东西？”
“啊，吃有营养的，脂肪少的。”
那美丽的、风情万种的玛拉，多像我的陈露啊！我坐在椅子上，一阵阵眩晕，仿佛我就是罗依，那美丽的玛拉就是陈露。
《友谊地久天长》奏响了，乐池里的乐队队员一个个盖灭了自己的蜡烛离去，这一境况让我警觉，它一下子触发了我，我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心里不禁一沉，难道说我跟陈露……
不！不！
当罗依满世界疯找玛拉的时候，我倒悬着的心还替罗依抱以希望。
当玛拉绝望地望着河水，我揪紧的心还在呼唤：陈露，你不能跳下去，你不能跳下去啊！
玛拉虽然没有跳到冰冷的河水里去，可她美丽的灵魂却从蓝桥起飞了。
我顿时潸然泪下，不能自持。
电影放完了，观众们纷纷散去，我仍然沉浸在电影主题音乐里，在伤感的旋律中久久不能平静。
当影院里的工作人员来清场的时候，看见我泪流满面，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脱口而出：“我的陈露没了……”
我失魂落魄回到旅店，把那盘磁带放在录音机里，里面传出了陈露那甜美却有些伤感的声音：“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在匆匆的人生旅途中，擦肩而过的回味，也许要比相见更值得怀念……”在长长的一段沉默之后，录音机里随后荡漾出了《友谊地久天长》的旋律。
我不知道为什么陈露不来见我，但在我的感觉中，她像玛拉一样，就要在我面前消失，我也像罗依，却满世界找不见她的影子。
我的陈露，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也像玛拉那样有难言之隐吗？
陈露，你要坚强一些，你决不能像玛拉那样走上不归路哇！
无论我怎么祈祷，无论我打多少次电话，陈露就像石沉大海一样，没有了踪迹。罗依有蓝桥凭吊，我又去何处寻找陈露的英灵？
陈露终于从我的世界消失了，她像是清晨的朝露，来也无声，去也无息。
不知道过了多少空白的日子，一天，她突然出现了，那是她寄来的一封信。
我早已欣喜若狂了。
当我展开信纸之后，顿时怔住了：
“当你收到最后这封情书之后，我早已不在人世了。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能征服我，只有病魔，我败给了病魔。让我欣慰的是，在我的世界里，不仅仅有病在折磨我，还有你给我的情和爱，使我愉快而又幸福地度过人生最后的旅途。
当初的那天，我没有违约，我准时到达了我们约会的地点，你英俊的面容将永远留存在我的世界里，有这份幸福，我死而无憾。
你却看不到我，其实我们近在咫尺。我终于没有勇气推开我们会面的那扇门。我不愿意让久久期待的你，看到我，看到一枝枯萎的玫瑰伫立在你的面前。我知道你会怜悯我，这正是我不愿意让你看到我的原因。
我要一个人默默咀嚼这份痛苦，而把美好的我，把你想象中的我，印在你的记忆中。我不想破坏这种美好，她是属于你我共有的，属于你我共有的幸福，属于你我共有的爱情，就像你胸前的那九束玫瑰，留给你，也留给我地久天长的芬芳。
亲爱的，我爱你，直到永远……”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每一滴都洒落在那九朵玫瑰上，让她们重新绽放。
我把那鲜艳的玫瑰，送到陈露的坟前。
从今后，夜夜岳阳楼，梦魂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