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挖金子

作者:施勤勤




  金虎一觉醒来,太阳已晒到屁股。昨晚那场麻将打得昏天黑地,好不容易借来的二百块钱,一眨眼功夫就输得精光。若不是最后碰巧来个自摸杠开,只怕要光着身子回家呢!
  回想起那惊心动魄的场面,金虎恨不得立刻趴上赌桌再战几场,把输掉的钱全赢回来。可本钱呢?这人哪,自迷上赌博后越发好吃懒做,接着就跟穷字攀了亲似的。
  可卖的东西卖光,能借的地方借遍,周围的人变得六亲不认,就连老婆也跟他离了婚,带着三岁的儿子回了娘家。
  金虎拎着裤子上茅房,看见邻居侯三在菜地里松土。这家伙,把菜地当成亲儿子伺候,一年下来,光卖菜的收入就有好几千块!有钱又怎样?在人家自己口袋里装着呢!人常说铁公鸡一毛不拔,但万一生了锈还能掉下点儿铁屑。他呢,是半点屑子也不掉的瓷公鸡。
  邻居的富裕,再次燃起金虎借钱的欲望。他满脸堆笑地招呼一声:“侯三大哥早啊!”
  侯三假装没听见,转身用背对着他。金虎不死心,加大嗓门吆喝道:“侯大哥哎!您真是远近闻名的大能人,瞧您把日子过得……”随他怎么喊,就是没回音。
  金虎吃了黄戗,灰心丧气地坐在门前,看着黄灿灿的太阳想心思:唉!要是天上掉下一块金子,该多好啊!
  正异想天开,门前的土路上走来一个人。金虎紧张起来,眼下已无亲戚走动,来的人十有八九是讨债的。他刚想躲避,那人已走近了,是个四十岁左右的陌生男人。
  金虎正纳闷,那人已来到他身边,两眼直勾勾地朝他看了一眼,紧张的神情像个特务。只见他绕道来到屋后,从兜里掏出个放大镜,对着墙脚来来回回地仔细查看。
  金虎一声不响地跟着,观察了差不多有半个钟头,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你找什么呀?”
  那人警觉地朝四周看了看,然后压低嗓门神秘地说:“你家屋后埋了半罐金子。”
  “金子?”金虎惊喜得叫起来。“嘘!”那人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小声点。
  金虎激动得浑身发痒。有金子就有钱,有了钱就有赌本,有了赌本——咳!金虎立刻回屋拿大锹,要把金子挖出来。那人紧跟其后连声说道:“咱们商量商量。”
  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金虎刚才那一声喊叫,竟然没逃过侯三的耳朵。他当即拔了一篮菜,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金家。隔着门,他听到屋里传来争执声。
  金虎说:“不是我不尊重您教授,五五分成太不合理!东西是我家的,您只要告诉我从哪里挖就行。半罐金子给你三分之一不算少了!”
  教授生气地说:“那我不要了,你一个人去挖吧!”
  “好!好!一半就一半!”金虎的话刚说完,门“咚”地一下推开了,笑容可掬的侯三一字一板地说:“见者有份!”
  金虎差不多有一年没见过侯三的笑脸,因此十分惊奇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侯三将篮子里的菜倒在地上说:“给您送点儿菜。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边说边把门关上。
  不慎泄露天机,使金虎后悔万分,没想到这家伙耳朵挺好使。金虎说:“早上我跟你打招呼,你理都不理,我还以为你聋了呢!”
  侯三点头哈腰地笑道:“呵!呵!我那是间歇性耳聋。”
  经过数次讨价还价最终定下,金虎和教授各得四成,侯三得二成。当他们拿着锹来到屋后时,侯三的老婆已经挖开了。
  “怎么回事?你这是干什么?”包括侯三在内的三个男人,都很惊诧。
  侯三的老婆笑道:“我想验证一下,你们躲在屋里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三个男人面面相觑。侯三怕老婆坏了大事,就呵斥她立刻滚回去!那吼叫声太响,引得远处的行人探头探脑。为保险起见,挖金子的行动暂缓一步。
  金虎见太阳已正中,就对侯三说:“让你老婆准备中饭,买两瓶酒炒几个菜!”
  侯三出奇大方的一口答应,当即给了老婆五十块钱,让她去小店打酒买肉。老婆刚走到南马路,就被老公急忙召回头。侯三突然记起自己的老婆,是个出了名的快嘴,肚子里放不住半句话。
  “记住,千万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侯三郑重其事地反复交代了四遍。
  老婆严肃地边点头边说:“放心吧,你老婆可不是从前那个——”
  为了缩小目标,三个男人回到屋里,商定等吃过午饭再正式开挖。
  侯三的老婆一路走来,先后遇到四个熟人,其中一个是卖肉的。要不是男人千叮咛万嘱咐,她早把挖金子的事说出去了。想说又不能说的滋味真难受!走到小卖部的时候,她的脸差不多憋紫了。
  小店的男主人见她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样子,担心她图谋不轨,就迅速把酒递到她手里:“走吧!走吧!你家男人的酒虫子快爬到喉咙口了!”
  侯三的老婆在回家的路上,总算碰到一个可靠的人,是她娘家堂弟。于是她忍不住说了声:“金子!”说完感觉轻松了许多。
  偏巧堂弟是个打破砂锅纹(问)到底的人。这下子侯三的婆娘终于憋不住了,让堂弟赌咒发誓之后,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金虎与侯三陪着教授喝酒吃菜,气氛热烈得像割头之交久别重逢。教授的话特别多,大都是考古学之类的话题,把金虎和侯三都听傻了。一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半钟头。
  就在这两个半钟头里,事情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有关金虎家屋后埋有金子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半罐金子传成了一罐,然后由一罐传成了一坛。传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变成金虎挖到一大缸金银财宝,藏在他家东房间的床底下。
  凡是听到消息的人都来了,门前足足站了一大片。那场面比金虎结婚时还热闹。
  有人说:“这屋基当初分给我家,我爷爷没要,所以我得分金子!”
  还有人说:“同在一个村,大家都该有!”这话一说群情振奋。
  金虎的老婆抱着孩子气喘吁吁地挤到门前,一个多小时她赶了四十几里路。下车时,一甩手给了司机一百块钱。家里有那么多金子,还在乎这点儿小钱吗?她满面春风地扑到金虎怀里,当众诉说她的思念之情,看上去,像一对棒打不散的鸳鸯。
  金虎的弟兄们请来了娘家舅舅,要求重新分家。一时人声鼎沸,你挤他嚷,恨不得把屋子推倒才好。村主任来了,先稳定人心:“大家不要吵!金子是我们村的,怎么分由村委会商量解决。先砌一所学校,再把路修一下……”
  人堆里一个青年人喊道:“地下的东西不能动,应归国家所有。”这话刚说完,就见路口开来一辆面包车。村主任以为是文物管理局的人来了,赶紧叫大家让路:“快回去吧!金子是国家的,谁都不能动!”
  车停了,从里边走出两个穿白大褂的人,问完金虎一句话就立即进了屋,不一会儿扶着教授上了车。一个医生模样的人对村主任说:“对不起!由于我们工作失职,给大家造成这么大的麻烦,非常抱歉!”见众人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就接着解释道:“我是市精神病院的医生,刚才上车的那个‘教授’是我的病人。昨天傍晚送他去洗澡,没注意就跑了。他发病时的临床症状,就是挖金子……”
  车开走了。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金虎愣在那儿,半天回不过神来。村主任拍着金虎的肩膀说:“好好劳动,只有勤劳致富才是真的。记住,天上永远不会掉馅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