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骡虻复仇

作者：王熙章

　　一九三六年夏天，川东白马镇来了一伙以仇宝为首的山贼，他们从川鄂交界处的七曜山赶来，只为抢夺一个在白马镇开珠宝店现正从闽南归来的珠宝商。这珠宝商名叫刘得新，是一个乐善好施的儒商，在白马镇上很有人缘。
　　这一天，烈日当空，一伙山贼早早地守候在离白马镇三十里地的野猪峡内。果然，没多久便见一个白净面皮的中年人带着一个伙计，挑着一对木箱由远而来。十几条彪形大汉立即拉开阵列，阻住了去路。仇宝一马当先，大声喝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打此路过，留下买路钱！”
　　来人中那白净面皮的正是刘得新。伙计一见那阵势，扔下箱子，早率先逃命了。刘得新也吓得面无人色，哆哆嗦嗦地说道：“各位大爷，望看在刘某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份儿上，饶我这一次吧！”
　　但是你想想，仇宝是啥人呀？是山贼呀！只见他狞笑一声，将手一摆，一伙人便将刘得新围在了当心。仇宝大笑着走到一只朱黑的箱子前，正要一掌拍开箱盖，不料箱盖上落了一只苍蝇，见一只手臂伸过来，猛地便飞了上去。这可不是一只普通的苍蝇，它个大，翅长，嘴尖还长有一只尖尖的吸血管，川东大山里极其少见。当一声“嗡嗡”的声音传过之后，仇宝的手臂上便传过一阵像针扎一般的刺痛。“妈呀！”仇宝大叫一声，扬起手臂，“啪”地拍去，那只奇怪的苍蝇便猝死在他的掌下了。
　　这一巴掌可不打紧，只吓得刘得新面无人色地说道：“几位大哥，这下你们可闯大祸啦！”
　　仇宝将眼一瞪问道：“此话怎讲？”
　　刘得新哆哆嗦嗦地说：“这只苍蝇是野猪峡内的一只蝇王，极通人性，最是好打抱不平。每次当我从闽南归来，它都会准时无误地飞到我的箱盖上，保护我毫发无损地通过野猪峡。你们不知道，野猪峡内有一种奇怪的苍蝇，只要一有活物经过峡内，它们便会群起而攻之，吸尽人的骨血。可是自打有了这只蝇王飞上我的箱盖，那些吸血苍蝇都会避而远之。这下子好了，你一巴掌拍死了它，那些苍蝇一定会替它们的蝇王寻仇的。”
　　但是仇宝哪里肯相信他的鬼话？他正要招呼弟兄们搬箱子，刘得新一步三晃地撞出人群，神色黯然地说：“几位大哥，你们搬走我的箱子不打紧，可是这只蝇王已与我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您就高抬贵手，让我祭奠一番吧。”说罢，果真对着箱盖上那只死蝇一膝跪了下去，声泪俱下地哭诉道：“蝇王啊蝇王，合该你命短，死在大王爷的掌下。但愿你早死早投胎，二世还做蝇王，再与我刘得新交朋友吧！”哭着哭着，猛地一掌向自己的鼻梁击去，立即，鲜红的鼻血便汩汩地流了下来。刘得新就这样一边哭泣着，一边一把鼻血一把泪地往那箱盖抹去，再疯疯癫癫地对死蝇磕了一个响头后，方才半笑半哭地向来路跑去。
　　几个山贼笑了一会儿，说这家伙看来是被吓疯了，接着挑了箱子进入野猪峡中。正午的阳光像一盆大火似的烘烤着，光秃秃的山没有一个歇阴的地方，箱盖上被刘得新拍上去的血腥味儿，加上几个山贼额上流淌的汗水味儿，几乎熏得人窒息。正当一伙山贼胸闷气短的时候，忽听一个山贼“妈呀”一声惊叫，脸上便落下了一只与先前那只死蝇一模一样的苍蝇，尖厉的吸血管像一根针似的直刺得他喊爹喊娘。没过几秒钟，由远而近，传来一大片“嗡嗡”声，便见成千上万只苍蝇像蝗灾暴发似的从天而降，几乎压黑了野猪峡的天。这些苍蝇见人就咬，见血就叮，简直就是一群吸血狂魔。立即，山贼中响起一片“苍蝇复仇啦”“快救命呀”的叫唤声，其中数仇宝身上落下的苍蝇最多。这家伙块头大，肥肥胖胖的，一张肥脸在日光下格外耀人的眼。眼见那些苍蝇还在连绵不断地往谷中飞来，仇宝已是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他将手一挥，杀猪一样地吼了一声道：“弟兄们，苍蝇复仇了，扔了箱子，赶快逃命吧！”说罢，率先往谷口逃去。眼见美味当前，这些苍蝇那里肯错失良机，立即如影随形，直将一伙贼人赶往峡口之外。仇宝猝不及防，让一个弟兄绊倒，再也没有爬起，还有三四个山贼也相互践踏而亡，仅逃出三个小喽罗。
　　这事儿经那几个小喽罗一描述，苍蝇复仇的故事便传开了，人们纷纷说这就是天眼恢恢，恶有恶报。
　　就在当天夜里，一个神秘的夜行人浑身套着麻袋，仅留下一双眼睛，钻进了野猪峡中。他捡起那两只被山贼扔下的珠宝商的箱子，大摇大摆地走出谷去。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白马镇的珠宝商刘得新。各位，您道世上真的有苍蝇复仇的怪事发生吗？半年后，刘得新方才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原来，野猪峡是白马镇的私商们为了避开官府查税而通往山外的一条险道，平时少有人行，这里生活着一种奇怪的吸血苍蝇，它们有个怪怪的名字叫“骡虻”。平时，这些骡虻蛰伏在峡壁的缝隙中，不吃不喝，就跟冬眠一般，可是，一旦它们闻见血腥味儿，立即倾巢出动。刘得新久走峡谷，自是深知其厉害，但他没想到这次会在这里遇上山贼。危难之际，恰好有一只骡虻被山贼拍死，刘得新遂将计就计，假说那是一只蝇王，借祭奠之机，拍打出自己的鼻血抹在箱盖上。山贼无知，正午赤着身子闯过峡去，毒日下血腥味儿迅速散开，那些骡虻闻见了血腥味儿，自是立即倾巢出动，群起而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