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6期
改名交好运
作者：王 瀛
这几年，在京东一提起阿中和他的起名公司，简直就没有人不知道的。
阿中何许人？从小啥都学，就是不学好，整个一条街上的玻璃，没有他没砸过的。上学后，三天两日，不是把老师的眼镜打烂了，就是把同学的鼻子拍扁了，赶上期末，校长家的院子里经常莫名其妙地被扔进两只熊熊燃烧的汽油瓶子，烧得校长太太好几年一直顶着个假发套，落下了半夜看见手电筒一闪就哆嗦的毛病。
终于赶上了好机会——阿中被送往少年犯管教所“深造”，仨学校就这么一个名额，照顾他了。附近十里八里奔走相告，谁不想过几天安稳日子啊，巴不得有个让他一辈子回不来的地方，那才好呢。后来阿中就业后，在车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违章操作差一点酿成血案。没办法，让他去当门卫吧，看大门总不至于出差错。谁知更麻烦了，他整天喝得醉醺醺，清醒时就琢磨着把厂子里的钢管机器什么的都倒腾出去，最后只剩大门还没丢，直到企业破产倒闭（这里头他功不可没）。阿中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混子”——四十岁的“老玩儿闹”。
有几年，这条街安静下来，忽然就没了阿中的消息，有人说他车祸身亡，有人说他又“进去”了，有人说……
去年春天，这条街上忽然出现了一道醒目的风景：“中山起名公司”烫金招牌当街而立，阿中摇身一变，面目一新，从上到下西服领带手表名牌包装，头上仅有的几根花白毛就像用了二十年的破牙刷似的，却一律后拢；司机专车，保镖前呼后拥，别提多气派；身边一位浓妆老艳妇珠光宝气，俨然“老秘”。这个女人除了又老又丑，肥得找不着五官找不到腰，一笑整个楼都颤之外（标准的富婆相），简直无可挑剔。
阿中端坐老板椅，面对一位远道而来的信徒：“这几年一直灾祸不断？”
“是啊，中老师。生意不顺又出车祸，不瞒您说，老婆还着了外道儿……这几年好些不如我的人混得都比我强，不甘心啊！”来人边说边忙着奉上烟。阿中从微闭的眼角乜了一眼，摇头摆手拒绝（对于质次价低的烟，他一概这态度：不食人间烟火)。
“一个好名字可以影响人的一生，龟兔赛跑的故事你知道吗？”
“嗯嗯……”信徒连连点头，极其谦恭。
“名字不济，连乌龟王八都跑到你前边去了。你看，名字，让你这辈子多被动啊！”
“你看你名字……于飞，一看就不通嘛！鱼怎么能飞呢？身临险境这么多年你都不知道啊！名字不改，大灾祸还在后头呢！”
于飞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满脸虔诚，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乞求“中老师”救他于水火——大恩大德啊！
中老师“啪啪”磕了半天的烟斗，慢悠悠捻了一袋烟，时钟嘀嗒地走，房间里空寂无声。于飞像等待判决的死刑犯，眼巴巴看着中老师的表情，掉下一根针似乎都能让他心惊肉跳。中老师双目微闭，不发一言，那张从小就姥姥不疼舅舅不爱长得跟甲骨文似的脸，透着股幽冥的半死不活的深沉。
突然，中老师睁大眼睛杀气腾腾地直瞪着对方，“啪”地一拍桌子，指着那人鼻子大喊一声：“于得水！”吓得对面的人本能地“哎”了一声，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来。
“你看你和这名字有缘啊！我一叫出来你马上就答应了，行了，这就是你的名字！”
于得水改名后乐颠颠地付款告辞，刚出大门口，接到公司电话，攻关半年的一张工程合同大单签下来了！改名的好处立竿见影！于得水转身回来，激动得热泪盈眶，从包里掏出五千块钱现金，当场拍在中老师的老板台上以作额外酬谢！
从此阿中更是名声大噪！众多信徒奉若神灵，毕竟有几人经他一改名而如重生再造啊！
看着中山起名公司门前车水马龙，这条街上的人再也呆不住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都什么年代了，与时俱进啊！看看人家阿中，听说走出去这几年改了个名拜了位名师，在外头苦修学成今天这个正果。你看他原来叫中雷，又敲钟又打雷的自小就运数不济，听说自从改名叫中山(跟伟人名字一样)，运气就一天比一天好，现在混成款儿了!你看看，每天来的各种豪华车，人家千百里地的来取个名字，好名好运啊!怎么能不灵呢？不灵人家那么多人花重金来“请”个名字，不灵谁肯轻易掏钱啊？要说阿中这个孩子从小就能玩出点儿新鲜的来，人家那才叫本事!
人啊，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毛病疫情泛滥，人们奔走相告，阿中的名气一夜之间响彻京东。
没仨月，这条街的人半数以上都改了名字。邻居家五岁的小孩体弱多病，改名字呀；小伙子婚事难成，改名字啊；生意不顺，改名字啊；老太太这两年老是拉稀，改名字啊……李二叔家的肥妞生下来就有点歪脖子，没关系，她不是往左歪吗，改名叫右派(往右更有派的意思，矫正一下)；就连七十岁的李大伯，前几天都面露娇羞态，对收电费的说：“以后别叫我李老栓了，改名字了，我叫李宇春……”
中山(可能就是阿中瞎煽乎的意思)起名公司明码标价：“取名改名，人名二百五，公司名两千到五千，狗名猫名宠物名一个一百。”
人要是走运，放个屁都能砸出块儿金砖来，阿中这一年多已是财源滚滚。自那年在外面混偶遇那个老秘——肥婆子之后，运气是一天比一天好。她孀居多年，前夫给她存了一笔钱。阿中抱定她的粗腿，极尽温存，为的是抱紧个钱罐子，用她的钱把自己包装起来，然后算命改名唬唬人，摆上几本猪不嚼狗不啃的破卦书，一准儿赚钱快!先弄几个“托儿”充当顾客，也就是表演系的差等生，三年五年接不着戏的，只能演个太监老鸨死尸，或是垫一块破席坐地上演个坟头儿的主儿，给他一天三四十块钱，准干!有一个月就能把自己炒起来!事实证明，这招儿真灵!
哪个字前凡加个“老”字，就是让人听着舒坦心里灌了蜜似的，中老板、中老师(孔夫子知道了能气得心肌梗死)，你看看，也该走运，像“于得水”那种巧合也真该歪打正着，该发财，佛都往咱脸上贴金!
自从有了老板、老师的身份，自从有了钱出了名，阿中把家具换了房子换了最近计划把肥婆也换了。——噢，等等吧，她那儿还有点可用资源，可惜了。包装的投入还需要她，包装就是门面啊，这可不能含糊!
不知不觉已过了半年多。这天，一辆大奔停在中山起名公司门前，三五个人下了车，一看来头就是大腕，非同凡响。来钱了!阿中按住怒放的心花，接过对方的名片，看都不看一眼，随手交给秘书。训练有素的秘书恭敬站立，把名片念了一遍。阿中深沉高傲，派头十足地点头。
“中老师，你看这个名字要不要改呀?”来人把一个名字写在纸上。
“张金富。”秘书念道。阿中一言不发，“啪啪”磕了烟袋四十多下：“改!不改半年内将有血光之灾，伤以致命!”阿中的眼珠儿从眼皮底下瞄着来人的那条金手链，说得咬牙切齿。
“为啥呢?”
“这个名字，金、富两字遇张姓，则相冲相克，金富太过，必伤其寿……”
来人一跃而起，突如其来“啪啪”几个大耳光劈头抽来，直打得阿中满脸是血，满地找牙，那个装学问的金丝眼镜也被打飞不知去向。还没等他爬起米，几个彪形大汉拥上来一顿猛揍拳脚相加。最后只剩阿中口鼻流血在地上哼哼，其余那几个人从车上拎来木棍，一通劈里啪啦，没几分钟就把起名公司砸了个稀巴烂。
来人喘口气，破口大骂：“你这骗子！这个名字就是你给改的！我儿子以前叫张杨，是取的我们两口子的姓，结果不知从哪儿听说到你会改名，到这儿找你一问，你说不改名仨月准死，花了二百五从你儿这改了个名张金富，你说今后大富大贵。真准啊，经你改名后两个多月我儿子就出了车祸!你这个骗子!”
这儿还没说完呢，杀气腾腾又进来几位。原来，几个月前一位女高中生为考大学来改名，阿中给改了名，还关上门到密室，让女孩脱去衣服，由他给“发发功”，结果不光没考上大学，还把人家肚子给“发”大了，女孩一时想不开精神失常了。
“揍他、揍他!问问他算没算出今儿个挨揍？”人们越说越气，咆哮着齐冲上来，拖死狗一样把他按在屋中央又一顿胖揍。这时，警笛长鸣由远而近，原来是受害女孩家长拨通了报警电话。阿中在众人的拳脚下眼冒金星(真要发财了)，满脸是血，心里还背着那几句台词“……血光之灾，伤以致命……”
责任编辑赵小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