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7期
一架宣德炉
作者：马桂晨
收废品的吕二堂总想发大财，最近他把点子打在收购古玩上。因为一个月前他收了一把掉了半截嘴的青花茶壶，虽然只花一元钱从一个老太太的手里买来，可送到城里古玩店马老板那里，竟然卖了一百元！
这天他吃罢早饭套上毛驴车，得意地哼着小调，向着老青山下的王坟村走去。早年间那里曾有一个大坟场，那时候松柏林立青砖围墙，里面有好几座大坟，坟前立着高大的石碑。据说那是前朝一位老王爷的坟茔，坟地建立以后，有一户穷人住在这里给王爷家看坟。后来这户穷人在这里生息繁衍，竟然生出一村后代，这村子就叫王坟村。
如今王坟已不存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大搞平坟造田，人们把石碑推了，王坟挖了，松树放了，还掘出了好些殉葬品。殉葬品的大件儿被公社收去上缴了，剩下的碎铜烂铁陶瓷瓦片，被孩子们捡去玩了。不料想从前几年开始常有古玩贩子来收购，这些小物件却都卖上了大价钱。
吕二堂心里想，鱼过千层网，网网还有鱼，我就不信王坟村的古玩被淘得那么干净。于是他就抱着诱人的希望，赶车进了王坟村。
吕二堂刚刚在街头敲了几声铜锣，就把大人小孩都引出来了，他见有人出来，就流利地吆喝：“收铜铁锡铅废品；收胶皮、塑料、旧书旧报；收瓷瓶、瓦罐、玛瑙、翡翠、旧烟嘴儿……”
吕二堂正扯着嗓门儿吆喝，有一位留着小黑胡子的年轻人向他走来。来到近前低声对他说：“我有一件古玩你收不收？”二堂不禁心里一喜，看见没有，有大鱼咬钩了！就笑着说：“这穷山沟里哪有稀奇古玩，拿来看看吧！”小胡子低声说，“你往前赶赶车，到我家门口去看。”
二堂把车赶到他家门口，小胡子走进院子，工夫不大就走出来，从怀里拿出一架铜香炉，小心翼翼地递到二堂手里，说道：“你可千万别看走眼，这上面有印为证，又经过行家鉴定，是正宗宝物大明宣德炉！”
二堂把香炉接过来眯起眼睛看了看，那香炉果然锃光瓦亮闪着金光。炉体上雕着游龙戏珠连环图，炉座上镂刻着行云流水牡丹缠枝。但是雕花的凹陷处，却隐着一层深棕色的薄云。二堂满内行地说：“这炉是赝品，你看这黑不溜秋的薄云！”小胡子说：“这你就外行啦，这黑膜才是时代留下的痕迹，你想，什么古物放了五百来年能不生些锈不落些斑？要不是我家祖祖辈辈保存得好，那锈斑比这还要厚。你认字不？你看看炉底这印戳！”小胡子把香炉翻过来递到二堂眼前让他看，二堂睁眼一看，可不是咋的，炉底上端端正正印着一方戳迹，那字是：大明宣德十一年工部侍郎朱波监造。二堂心里立时一跳：今日真是收着宝贝了，这字量谁自己也造不出来！上次听古玩店马老板说，一架正宗宣德炉，在潘家园子市场要卖到五万元！
吕二堂马上掩饰自己的紧张心情，十分不屑地说：“如今假物多着呢，造假者什么印迹造不出来，不要，不要！”小胡子说：“这你就说错了，这是我家祖传的宝物，我家先祖世代给王爷家看坟，少王爷因我先祖看坟认真，特意从北京远程而来，把这一宝物送给他老人家。以后我们就代代相传，历尽风险保存至今。眼下我奶奶病了，要花几万元动大手术，万般无奈这才拿出来卖它。你要不买，明天拿到城里古玩市场去卖，保证卖个大价钱！”
二堂一听他要到城里去卖，心里不禁着急，就问小胡子：“开价多少？”小胡子举起三个指头。二堂问：“三百？三百太贵！”小胡子轻蔑地说：“你想得倒美，三千也只能让你看看，实言相告，三万元也别想买！”二堂听后表面装着惊讶，心里却嘀咕：看来这小子真没多要，正宗的能值五万呢！
二堂使出了砍价还价的本领，最后以五千元的价钱成交。
五千元买了一架正宗宣德炉，乐得二堂心里像吃了蜜糖。第二天他就带上香炉到城里古玩店去卖。他心里盘算，咱不知道潘家园子在哪块儿，咱可以少赚钱卖给马老板，让他去赚大钱。
吕二堂走进古玩店时，马老板热情相迎，对柜台里的另一个人说：“这位是我们的老主顾吕大哥，经常到我们店里卖些收来的旧物。”又对二堂介绍说：“这位是新来的高老板，让高老板给你看货吧，高老板可是古玩界的高手。”
高老板把香炉接过去仔细一看，双眼立时闪出异样光彩，沉吟片刻后，对二堂说：“你这香炉是从哪里买来的？这是个假香炉，根本不值钱！”二堂吃惊地说：“哪能呢，炉底上可是明晃晃印着字呢！”高老板说，正是这些字，我才一眼就看出它是假的！“那炉底印着宣德十一年造，可历史上的宣德年号只有十年。这是造假炉者狗屁不懂，造成了贻笑大方的漏洞，充其量这只炉子也只能值二十元钱！”
吕二堂听了此话，立时两眼泛黑天旋地转，急忙扶住柜台才没有摔倒。高老板很同情二堂上当受骗，让伙计把他搀进后屋，沏上一杯香茶，细问二堂收购香炉的来龙去脉。高老板听了二堂的叙说后，好言相劝安慰他不要着急，最后还答应说愿意和他一起去找那小胡子，帮他把损失找回来，激动得二堂拱手相谢！
高老板叫辆出租车，陪着吕二堂直奔王坟村，他们是让看坟老汉的儿子鉴定香炉是不是真的。看坟老汉的儿子如今也成了老汉，老汉告诉他们，当年他跟父亲看坟时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哪里会识得宣德炉的真假。小胡子是借用老汉家院子做托，向吕二堂出售假香炉。
二堂一听老汉的述说，立时大失所望耷拉下脑袋。高老板说：“不要泄气么，我一定帮你找到小胡子！”二堂茫然地问：“如今小胡子神出鬼没，哪里去找？”高老板低声对二堂如此这般一说，二堂半信半疑地问，“这法能行？”高老板说，“人见利而昏，鱼见饵上钩，只要你按照我的话去做，保证能找到小胡子。”二堂就按照高老板的安排去办。
三天以后，二堂在城里的古玩市场摆了个地摊，把那架宣德炉摆在了显眼的位置，标价三万元！星期天市场很热闹，许多人都围着二堂看稀奇。二堂就大肆宣讲宣德炉的来历。说这炉子是一位曾给王爷家看坟的老人寄卖的，老人家的老伴儿得了重病无钱医治，才把这传家宝拿来换钱治病。为了使炉子快些出售，出价只是市场价格的一半还不到，此物要是在北京的古玩市场，最少也卖六万元！人们听了啧啧称赞议论纷纷，都说这可真是个无价之宝，懂行的人要买去准能赚大钱！
果然有想发财的，不出一天二堂的摊前，就来了个商人打扮的小伙子。这人自称姓崔，双眼炯炯有神，他拿起那架宣德炉仔细端详。然后又用“袖吞金”的手势还价一万五千元，要买宣德炉。二堂却说他是替人家寄卖，少一元钱也不能卖。围观的人很多，都说二堂要价太死。一连三天那青年都来讨价还价，最后竟然给价两万九千元，可二堂还是不卖。第四天，有一个光头来到二堂的地摊前，低声对他说：“朋友，我想买这炉子，此地不是说话处，今晚八点到夜梦酒楼208房间洽谈，记住不见不散！”二堂听后不禁惊喜，赶忙收摊回去准备今晚洽谈卖炉的事。
当晚八点钟，吕二堂准时来到夜梦酒楼208房间。进屋一看室内除了那光头以外，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人把眼镜一摘，问二堂道：“还认识吗？”二堂一看正是卖他炉子的那个小胡子，只是眼下把胡子剃了。他心里怦怦乱跳说：“认识，认识……”小胡子说：“认识就好，原来你这个骗子把我玩了！炉子带来了吗？赶紧还给我算你便宜。否则别怪我们哥俩手狠灭了你！”二堂嗫嚅着说，“当时我们讲买讲卖，双方认可呀……”那光头“嗖”的一声掏出刀，直逼二堂咽喉！
二堂连连后退，惊慌地说，“朋友饶命！”这时候房门突然开了，古玩摊前买炉子的那年轻人喜笑颜开地走进来，后面还跟着古玩店的高老板。那青年说：“朋友，有话好说，不要动武，大家都是为了发财，岂不知只有和气才能生财。”
光头只好收了刀子，十分抱怨地说：“我和朋友的宣德炉，五千元钱就被二堂骗去了，我们一定要讨回这炉子。”高老板说：“我是古玩店的老板，这炉子是真货，我这伙伴已经跟卖主谈了三天，我们愿出三万元买下。”小胡子说：“我们才是真正的卖主，你们应当跟我们谈！”青年说：“可是你们得把五千元钱还给这位老吕，打发他快走，我们才好坐下来再谈哪！”光头为了尽快跟高老板谈生意，点头说：“那行，那行。”
原来双方都有准备，吕二堂带着炉子，那光头带着五千元钱，在高老板和那青年的撮合下，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高老板对二堂说：“这里没你的事了，赶快回家吧。”二堂揣好五千元钱，拱手向高老板二人道谢，乐颠颠地回家了。
当天晚上吕二堂收看电视节目，不禁惊得目瞪口呆！本市新闻联播节目报道说：不久前发生在本市宜州区的入室抢劫杀人案告破，两名犯罪嫌疑人双双落入法网……
吕二堂清楚地看到，审讯两名罪犯的警官，正是古玩店新来的高老板和买炉子的那个青年！对面的两名被审者，恰好是那小胡子和光头！
吕二堂心里默默念叨，我说他二人对我这样好呢，原来他们是警察，明天我得去好好感谢他们……
责任编辑张希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