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8期
大爱无涯
作者：张兴元
那个小科长手里有了几个活钱儿，便不知他是老几了。他也学那些大款们，在外面包养了一个二奶。二奶的花费可不是个小数目，每次见面总是跟他要钱。他那几个工资外加有限的灰色收入够什么用？他越来越感到这二奶是个负担。他想把那女子甩掉，可那女子偏又生下个女孩。哎哟，多个孩子又多一份负担，小科长更感吃不消了。这天，他正式跟那二奶摊牌，理由很简单：“这女孩不是我的，我没义务负担这野种的费用。”这让那二奶很伤心。我一个黄花闺女，让你弄成这模样儿，现在竟要反咬一口，真是禽兽不如！在走投无路之时，她决心报复小科长一下。二奶打电话说：“我想通了！你给我一笔钱，我就离开。”小科长高高兴兴地来到二奶租住的房间。他刚进门，那二奶便将事先准备好的一瓶硫酸向他泼去，小科长反应挺迅速的，他把手一挥，将硫酸瓶打落在脚下。那女孩正趴在地上玩耍，只听“砰”的一声脆响，装满硫酸的玻璃瓶便在她脚下破裂了，那硫酸正好溅在她的右腿上。哎哟，这下可酿出大祸来了，小科长见事不好，转身跑了。那二奶报复不成，便将伤残的女孩丢弃在小科长家门外，毅然离去。女孩的哭声惊动了小科长全家，爹妈怕把事情闹大，影响儿子的前程，便把那女孩抱回乡下老家。当然，他们没敢声张，先将女孩送医院进行了简单包扎，然后便交给一家远房亲戚抚养。那亲戚照顾两年，觉得太麻烦，一次次催他们另选人家。辗转几家，那女孩的伤情越来越重，花费也越来越大，谁也不想把这孩子长期收养。怎么办？都在一座小城，小科长自然知道沈冬梅是个好心人，面对丢弃在野外的孩子她决不会置之不理！只要她把孩子抱回家，这块热年糕粘在手上，她想甩也甩不掉了！
两岁多的孩子整日渴盼的就是见到妈妈，当那天亲戚对她进行了一番事前培训之后，这个似乎很有灵性的女孩便按照大人的指点，向那路灯下的沈冬梅跑去，紧紧抱住沈冬梅的腿再也不松手了……
这个传说讲得有鼻子有眼儿的，实在令人信服。然而，本市科级干部能拉几卡车，上哪儿去找这个小科长？公安局查找一番也没结果，这事便搁在那里没人细究了。
事过半年，孩子的天真可爱和聪明伶俐赢得全家人的喜爱，沈冬梅已舍不得孩子离开自己了。她给孩子起名叫小玉，把她当成宝贝似的看待。她领小玉到医院治好了外伤，那溃烂的伤部慢慢痊愈，结成一块块硬痂。她为小玉的康复感到欣喜，然而医生却告诉她一个令全家人为之不安的情况。医生说：“孩子正在长身体，这硬痂是不可能随着身体的成长而像其他皮肤那样生长的。因此，每隔三五年要做一次植皮手术，直到十七八岁身体不再发育的时候才行。特别是脚趾部分更难办，手术也更复杂，做一次手术没有三五万是不行的。如果不做手术，孩子的右腿和右脚将逐渐变成残疾，其后果你也会想到是什么情况。”
这话简直像头上炸了个响雷！如果小玉成了残疾人，受拖累的何止我一人？怎么办？怎么办？连好心的邻居也暗暗劝她：“还是把她送孤儿院吧！”对这劝说，沈冬梅于心不忍。但她又无法承受巨额医疗费，怎么办？儿子小岩理解妈妈的心情，他从来没有抱怨过妈妈。他只说：“这事儿就由妈妈自己决定吧！”沈冬梅看看小玉天真可爱的样子，最后还是坚定了收养的决心：我既已正式向小玉表白了收养她的心意，那么已经承诺的责任怎么能再改变呢？
要给小玉做手术，关键就是筹钱。第二年春天，沈冬梅在沉默了三个月之后，忽然把儿子和未过门的媳妇叫到自己面前说：“孩子，我想跟你俩商量个事儿。”小岩说：“妈，你说吧。”儿媳也说：“俺听妈的。”
沈冬梅面对尚未举行婚礼的儿子和儿媳，犹豫了半天没有开口。小岩问：“是关于小玉的事吧，如果需要做手术，那就做吧！”沈冬梅说：“孩子越来越大了，我多次到医院咨询，医生说手术越早做越好。”小岩问：“得多少钱？”沈冬梅说：“五万！”小岩听了，吸了一口冷气：“我刚买了一套房子，咱到哪里弄这么多钱？”沈冬梅说：“那就把房子卖了！”
这话让儿子和儿媳大出意外。他们结婚证已领了二年了，一直没有正式举行婚礼，就是因为没有一套像样的房子啊？现在房产证刚到手，还没住一天，怎么能一下子卖了呢？况且……况且……
沈冬梅又重复一句：“卖！”
儿媳面带羞涩，轻声说：“我已怀孕三个月了！”
沈冬梅说：“我知道！”
儿子和儿媳几乎是同时说：“那你不想要孙子了？”
沈冬梅说：“怎么能不想呢？现在把孩子打了，是为了今后更好的要孙子。”
儿子和儿媳都不吭声儿了。他们理解妈妈的意思。如果不及时做手术，小玉长大后成了一个残疾人，等妈妈不在了，这负担还不压在他们身上吗？他们还年轻，晚几年再要孩子，可能更合适。然而，道理是这样讲，可从心理上总觉得怪别扭的。为了一个捡来的孩子，把自己的亲生孩子打了，还要把房子卖了，这算什么事儿啊？
儿子和儿媳只是长叹气，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愿表这个态。
沈冬梅把小玉拉到自己面前，对儿子和媳妇说：“如果你们不愿意，我也不强迫。那我就把小玉送到孤儿院。”
一听这话，小玉又大哭不止。她拉着沈冬梅的衣角说：“妈妈，别送我走，我会孝敬你的。我长大能挣好多好多钱，我给你买好吃的，好喝的，叫你享一辈子福！”说罢这话，她又转身抱住小岩的腿，声泪俱下地说：“哥哥，姐姐，等我有了钱，我给你们买好衣服穿！我还会洗碗，刷锅，做饭，我什么活都给你们干！”
刚满三岁的孩子竟说出这番话，真让人不敢相信。这是大人事先教好的，还是她经历了太多的苦难而过早成熟的表现？小岩想到这几个月小玉在家里的表现，那真讨人喜欢！她平时穿衣吃饭从不叫人照顾，她还主动去洗碗，有次把碗打了，她跑到门后去罚站。小岩问她这是干什么？她说：“做错了事，就应该受惩罚！”更让小岩感动的是，有一天他累了，往床上一倒就睡了。小玉轻轻把他的袜子脱下来说：“穿着袜子睡觉是不舒服的。”接着又打来半盆热水，放到他床前。一个本该大人照顾的孩子却来照顾大人，这让全家人既感到欣喜，又感到心酸。小岩想：有这样懂事的孩子在妈身边，现在能讨妈的欢心，长大了也能成为妈的好帮手。小岩不再犹豫，他对妈说：“我同意妈的意见，把房子卖了！”他看看媳妇，还想说什么，媳妇却哭着跑出了房间。
媳妇不是舍不得把新买的房子卖了，她是怕小岩再说一句：“把孩子打了。”小岩急忙去追赶媳妇。他说：“打不打孩子，应该由你表态！”
儿子和儿媳到新房住了三天，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商量的，第四天一大早，他们就打来电话说：“我们想通了！小玉的手术不能再拖了，我们先去医院！”
沈冬梅撂下电话就往医院跑。可她跑遍了这座小城的几家医院，却不见儿子和媳妇的身影。中午回到家，儿子和媳妇已在家等着她了。媳妇笑着说：“俺做过了！”沈冬梅责备他们：“怎么不叫我去照顾一下？”小岩说：“怕你难过。”沈冬梅说：“咋不住医院？”媳妇说：“刚三个月，手术很简单，根本不用住院。做了手术，俺就回来了。”沈冬梅抱着儿子和儿媳痛哭不已：“孩子，我对不起你们啊！”
小玉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问沈冬梅：“妈妈，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惹你们不高兴了吗？”沈冬梅无法对她解释，她却往门后一跪，再不起来。沈冬梅问：“你这是干啥？”小玉说：“过去我惹大人不高兴，他们总是叫我罚跪和罚站，还用扫帚疙瘩打我的屁股和我的脸，三天不准我吃饭。”
一番话说得全家人泪水涟涟。小岩和他媳妇急忙把她抱起来说：“小玉，快起来！你没做错事，没惹大人不高兴。今后就是做错了事，妈妈也不会打你，罚你站。”小玉瞪着吃惊的大眼睛，泪水在她眼里直打转，她似乎不明白，做错了事，真的可以不受处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