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8期

被吓死的贪官

作者:徐凌波




  N城的龙华汽轮机厂是省内数得上的大厂,但是没过几年就衰败了。
  群众心里明镜似的,闭上眼也能一说一个准:“一伙人搞好一个单位不易,一个人搞砸一个单位却不难!”
  原来厂长郭有德是个既贪色又贪财的贪官,一个头上生疮脚底流脓的家伙。职工恨透了他,背地里叫他“郭缺德”。
  郭缺德其貌不扬,国字形脸上长着一双蛤蟆眼和一个硕大的蒜头鼻子,实在不招人喜欢。就这副尊容,仗着手中有权口袋有钱,先后和厂内的电话员、播音员、打字员、炊事员、学校教员等“八大员”有染。1996年假借出国考察的名义,通过韩国婚介所与汉城一娼妓鬼混数日。妻子多次劝说无果,一气之下和他办了离婚手续。离婚后,郭缺德把惟一的儿子送往纽约读书。
  说到贪财,开始他主要靠“卖官”捞钱,后来私下得知厂子早晚要破产时,便打定了“见钱就捞,捞了就跑,跑了就了”的主意。接着便大肆盗卖国有资产,私吞职工集资款和保障金,接受省内外债务人贿赂等手段,疯狂敛财为外逃做准备。
  2001年春节刚过,一个意外打乱了他的计划,使他不得不提前开溜。
  当时厂里上下对医药费的报销意见最大。郭缺德虽然在人前保证“一视同仁尽快处理”,可人后却以关系亲疏、“表示”多少、有无私利而定,其他人则拒之门外。
  工厂供应科有个叫刘祥春的女发料员,其父原是本厂老职工,人已故去三年,至今未处理医药费用。近期来,曾在当时借钱救急给她的同事都纷纷上门索债,弄得刘祥春白天走路不敢抬头,晚上在家不敢拉灯。
  没辙,刘祥春找到厂长,诉说她和妹妹相依为命苦苦度日的艰难和无力还债的狼狈,求爷爷告奶奶地恳请厂长高抬贵手。
  得,一个是瞪着两眼四处寻找猎物的色狼,一个是急等还钱火烧火燎的年轻女子,结果可想而知。
  郭缺德就这样乘人之危轻松占有了刘祥春,而后者是用贞操换来了一张“同意报销”的药费签字凭证。
  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随后郭缺德像条癞皮狗似的对刘祥春纠缠不休。两月后,刘祥春觉得下身疼痛难受,遂悄悄去了医院,检查后被告知患上了性病,她不知所措,于是气呼呼地去找害她的人。
  岂料,已经玩腻了的郭缺德见此一脚踹了她,并威胁说:“倘若你不要脸了,尽可以到外面张扬去!”
  当晚,刘祥春自尽了。
  做贼心虚的郭缺德压根没想到刘祥春如此刚烈。他害怕警方顺藤摸瓜,第二天便携款经香港逃往美国。
  事发后,厂方慌了手脚,很快以“厂长郭有德去向不明,请即派员调查为要”的呈文上报。没过几天“厂长失踪”和“女工之死”的新闻见于报端,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以至N城无人不知。跟着,“卖淫女”的名声也不胫而走。
  飞机进入美国,郭缺德仿佛丧家犬找到了窝那样兴奋不已,他对自己说,这下算钻到保险柜里了。
  抵达纽约,喘息稍定,他便急不可待地把自己包装起来。
  郭缺德先把名字改成“郭兰德”,一字之差,听着都透着洋味,接着做了整容手术,蛤蟆眼不见了,蒜头鼻也变成了挺直的鼻梁。看上去,倒也一副人五人六的模样。
  又是改名又是易容,一番折腾后,郭缺德对儿子的说法是,老爸清楚自己的长相,可今后咱爷俩都要有新的生活,交际场合总得有个好脸面不是?至于改名,不过是入乡随俗罢了。
  郭涛呢,从小和父亲就少亲近,更谈不上什么父子情深,在他眼里,父亲顶多是个“银行”。今天他从父亲闪烁不定的目光中,也许看到对方隐藏着什么,但他还是不会改变历来对老子的态度,只要给够我花的,其余的事不管。
  而郭缺德心中有鬼,他太想知道儿子对这些事的看法。问急了,郭涛则以旁观者的身份甩出一句“那完全是你自己的事,当然该由你决定”的话,说完即转身离去。
  人说“狗改不了吃屎”,一点不错。
  在纽约,郭缺德很快成了咖啡馆、赌场、夜总会的常客,出出进进不离女人,“性”趣不减。一次还直飞加拿大,赶着欣赏罗马尼亚洋妞在那里的脱衣舞表演。
  话说回来,同做了亏心事的大多数人一样,别看郭缺德表面上“风光无限”,可心里总有挥之不散的阴影。
  譬如,看见警察紧张,听到警笛不安,甚至谁多瞅他一眼,心里就犯嘀咕。尤其是夜半卧室光线模糊时,幻觉时而出现一些面目不清的影子,有男有女,有追命的,有讨债的,吆喝着将他置住;时而又看到自己被押上刑车,吓得魂不附体五官失形的死人相。每到这种时候,现实的潜意识又呼喊他,快些终止这可怕的梦魇吧!
  一旦他惊醒过来,又分清了梦和现实的境界,便开始骂自己:“该死,自己吓唬自己!这里是美国,不是大陆,谁能奈何了我?”
  世界太小了,郭缺德得意得太早了。一年后刘祥春的妹妹刘瑞秋也来到了纽约,正所谓冤家路窄!
  刘瑞秋是个不幸的孩子。
  姐姐九岁她刚三岁时,母亲便撒手西去撇下了她们;快读完初中了,父亲的猝死如天塌地陷,一时没了活路。姐妹俩哭得死去活来,几天吃不下饭去。姐姐自杀那年她念高三,从此她不但失去了最后一位亲人,也永远记住了这一刻骨铭心的仇恨。
  多亏大姨出手相助,她才上完了高中,并以高分考取了纽约大学的实用化工专业。之前,她和省内一家私人化工集团协议,学成返国后进入该集团效力,集团则为其提供全部大学费用及来回机票。
  和许多中国留学生一样,刘瑞秋到美国后还必须打工支付其他花销。
  一天,郭涛途经此处,碰巧在刘瑞秋打工的地方洗车。
  他一眼瞅见给他洗车的是位黑头发黑眼睛的姑娘,便下车搭上了话茬儿。一听是来自中国的留学生而且居然又是同乡时,他更是喜出望外激动不已。
  不过,得知郭涛是N城人的瞬间,刘瑞秋马上改口说自己是同省的B城人。这并非她未卜先知,而是不想听到N城人可能加在姐姐身上的污言秽语,也伤害了她的自尊。
  郭涛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位中国同胞,尤其是那对美丽的大眼睛总闪动着青春和智慧。
  往后他缩短了洗车的周期,增加了与刘瑞秋接触的机会。一来二往两个情窦初开的年轻人,很快便炽热地亲昵起来。
  有天他们逛超市遇上了郭缺德,父子间仅打了一个招呼而已。过后老子问起那个女人时,郭涛先一本正经地提醒:“你刚来美国就说过,我们今后彼此之间不得过问对方的私生活,爸,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老子点点头无言以对。
  而后,儿子还是满足了父亲的好奇心,因为他也需要别人分享他的喜悦。
  “如果我是查尔斯王子,她便是未来的戴安娜!”
  郭缺德不再问什么,只是眨巴着眼睛看着儿子。
  随后的一个假日,秋高气爽,郭涛他们驾车去了唐人街,在那里吃过中餐,下午则去了纽约植物园。尽兴后,刘瑞秋应邀来到郭涛家。因为是第一次,郭涛又是拿饮料又是削水果,且陪客人到楼上楼下的豪华房间参观,表现得热情备至、殷勤有加。过了一会儿,他拿出影集请女友浏览。
  在许多主人的生活照中,仅夹着一张郭涛全家早期的合影。当瞅见照片上的大男人时,刘瑞秋猛地一愣,这不是郭缺德吗?记得上中学时,她参加过一次全厂的什么动员大会,见过这家伙一面,怎么会是他?
  是啊!N城人,又姓郭,出手大方,难道……刘瑞秋似有所悟,立马警觉起来,得把这事弄清楚。
  于是她定了定神,指着相片用不经意的口吻问:“这个人是你父亲?”
  郭涛伸过头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是的。”
  “就是那天我们在超市碰到的?”
  “对啊!”
  发现对方狐疑的眼神,郭涛一下想到了什么,忙解释道:“哦,是这样的,他来美国后做了整容手术,还给自己起了一个洋名,说是准备开始一种新的生活。原来呢,他是N城一家大型汽轮机厂的厂长……”
  他继续介绍着。
  刘瑞秋却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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