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1期
车遇
作者：王友元
从市里开往省城的直达长途客车四十名乘客全部到位。司机爬上驾驶室，习惯性地转身往后仔细看了看，车上满员。这辆客车里绝大多数乘客都是到省城进货的工商个体户。司机笑容满面地对乘客们说：“本次车是由这里始发到终点站的直达车，全程大约需要三个半小时，为了保证行车安全，中途不再上任何乘客，请各位乘客放心，也请大家监督。”
司机一番亲切的话语，让乘客放心了许多。
长途客车从城里驶向郊区，沿途路边的许多搭车人向司机招手，司机一概没有理睬，继续开车。乘客们对本趟车的司机感到很满意。
车子开得稳，一小时后行驶在山间公路上，均匀而轻轻的汽车引擎声，使得一些乘客开始摇头晃脑，昏昏入睡了。
并排坐在最前面，紧挨司机身后的是两名青年乘客，他俩身着全套深蓝运动服和雪白的运动鞋，看上去像是到省城去旅游的时髦青年。此时，他俩正饶有兴趣望着车窗外，欣赏着碧绿的山野。
与两青年隔着走道的是第一号单独座位，坐着一位近四十岁的中年人，不像是生意人，身着褪了色的红棉毛衫，头发有些蓬乱，双脚夹着座位下一个黑色老式人造革旧包，那是一种二十年前的时髦货。他的目光几乎是与司机平行地望着前面的方向，眼圈有些发紫，看得出没有睡好觉，满脸很疲倦的神情，很像是一个下岗后没有找到事干的工人，在这车上显得很寒酸。
除了汽车的引擎声外，车内一直没有乘客说话，很安静。
突然，车子后边传来声嘶力竭的吼叫：“都不许动，全部给老子放老实些。”紧接着就是女乘客们的几声尖厉的惊叫，一瞬间全车人都吓愣了。乘客们马上意识到遇到了抢劫的坏人了，个个眼里闪着恐惧的目光。
喊叫声也使车前边的两个青年一下子怔住了，他俩往后望望，然后对视了一下，马上就镇静下来，仍然无所谓地望着车窗外。
这时，一个劫匪气势汹汹地冲到司机背后，用长长的匕首对着司机的背后，命令道：“你别想耍滑头，听老子的，别停车。”司机往后望了一下，大家看到他有种难以言状的惊恐。
坐在第一号座位上的中年男子，也许身上没有什么可劫的，显得很镇静，他仔细地看着这一切：看到这个对付司机的劫匪，是一个平头，不到十八岁的年龄。车后那个劫匪拿着短匕首，腰带上系着一个布袋，对着乘客吼叫着：“把钱交出来，不交的就交小命。”有位个体户老板交钱包时慢了一点，这个劫匪马上就是一刀刺下去。老板的胳膊上立即鲜血直流。乘客们见状，都很快地掏出钱来，有的还主动地往劫匪腰间布袋里放。收了钱的劫匪仍然不满足，还要在每个乘客身上和随身的包包里迅速搜一遍，凡是值钱的手机、手表全部抓进了自己的布袋里，女乘客手上和脖子上的金戒指和项链也全都抢了去。
这个劫匪将后边乘客的钱财洗劫一空之后，来到前边两个青年的身边。这两个青年很知趣地站起来，将自己身上所有口袋都翻了个底朝外，把鼓鼓的钱包很果断而潇洒地放进了劫匪的腰间布袋里，他俩看到布袋几乎是满满的了。
劫匪吼道：“还有你们的包包，快。”
两青年又将座位下的两个旅行包拿出来，劫匪翻开了一看尽是一些易拉罐的“健力宝”和“椰子汁”饮料，弄得“乒乒乓乓”直响。站在司机身后的平头有些不耐烦了，对同伙吼道：“你他妈的，跟老子搞快点。”
拿着短匕首的劫匪把装饮料的袋子往地下一摔，还狠狠地踢了一脚。然后，转身面对着第一号座位的最后一个抢劫对象。当他看见这个人一副穷酸相时，摇摇头骂了一句：“穷鬼，算了。”
站在司机背后的平头说：“那不行，越有钱的越能装穷。”
这时，中年人慢腾腾地站起来，从各个口袋里掏出了一大把纸币零钱。劫匪不屑一顾地说：“还有你的包，给老子拿出来。”
中年人很不情愿地提起椅下脚边的旧人造革包，还轻轻说了一句：“真不好意思。”
劫匪抓过包，拉开拉链，里面是几件沾着各色油漆和白石灰点点的旧衣裤，还有几双散发恶臭的旧尼龙袜子。劫匪马上捂着鼻子，皱着眉头，看也不看将包塞给中年人，然后对站在司机身后的同伙说：“完事了，停车!”
车子停后，司机并没有打开车门。司机愁眉苦脸地转身往后望了望，他无奈地显出对乘客们一种深深的歉意。
平头劫匪“啪”的一声，狠狠地打了司机一耳光：“装什么蒜，快开车门。”
车门打开后，两名劫匪纵身跳下了汽车，没想到这时，坐在车前的两个青年人“唰”地一下，也十分麻利地跟着跳下了车。
司机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车上的乘客先是一愣，接着是“哗”的一声全都站起来，扒着车窗往外望。
手上仍然拎着旧包的中年人，从前车窗看到两个青年几步冲上前去，与两名劫匪在路边对打起来。看得出来两名青年抬腿挥拳，一招一式都很有章法，非同一般。两个劫匪根本不是对手。第一回合，匕首和长刀就被踢飞了，紧接着两劫匪被两青年很麻利地几拳打倒在地。两青年似乎仍然不解恨，朝两劫匪胸口狠狠踩上两脚，直到两劫匪口吐血沫，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车上的乘客们看到路边这精彩的一幕，一阵欢呼，一阵掌声：“好好，打得好啊。”
几位女乘客又是几声尖叫：“哇，到底遇到了见义勇为的好青年啦。”
这时的中年人并没有欢呼，他神情严肃，敏捷地跳下汽车，脚刚一落地，只见两青年动作十分迅速地从劫匪的腰间抓下布袋，飞快地向路边不远处的山林跑去。
顿时，车上的乘客又糊涂了，个个张着大嘴，瞪着大眼，全愣了。大家互相交换眼光，似乎都在说：这是咋回事呀？不过没有一会儿工夫，乘客们都意识到了：这是打劫的遇到了强盗，我们今天算是在劫难逃，倒了大霉了。刚才的希望化成了泡影，短暂的惊喜，又被失望所替代，个个神情沮丧，唉声叹气，摇头跺脚，几个女乘客捂着脸哭了起来。
就在这时，车外的另外一幕又让乘客们感到震惊：
下车后的中年人朝两个青年大声喊道：“站住，回来。”
两个青年人根本没有理睬中年人的喊声，头也不回，仍然往山林深处方向跑。
刚刚落座的乘客们被喊声惊住了，又纷纷扒着车窗往外看。他们清楚地看到：中年人从旧包里竟抽出了一把手枪，朝天上打了一枪，枪声惊飞了林中的小鸟，枪声也把两青年震住了，他俩站住，转身往后看了一眼。突然又转身奔跑起来，而且速度更快。中年人紧紧追赶上去，只听见两声枪响，乘客们从车窗看到：那两个即将跑到山坡密林的青年，一个倒在地下，一个歪靠在一树干上不动了。
中年人转身回来，从旧包里摸出一副手铐，将躺在路边还在吐血沫的两名劫匪铐住。
中年人上车后，乘客们不知眼前的中年男子是何许人也，有些不知所措。中年人又从旧包里拿出了自己的工作证向大家示意道：“大家别惊慌，我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
这时一直还没有转过神来的乘客们才慢慢定下心来。
中年人对惊魂未定的司机说：“你马上给110报警。”
司机说：“我什么也没有，怎么报呀。”
中年人用手枪指了指驾驶台上的一个小抽屉，下巴往上抬了抬，“嗯嗯”了两声。
司机只好拿出钥匙，打开了抽屉，里面果然有一部手提电话，旁边还有两把匕首。
不久，110的公安巡逻车来了，巡警在中年人的指挥下，把两名劫匪押上巡逻车后，两个腿部中弹受伤的青年也被另外几名巡警拖着押上了巡逻车。
在长途客车上，中年人拿着收回来的布袋，依次将钱物送还给乘客，乘客们这回真正是一片欢呼，几个女乘客又“哇”地叫了几声后，都激动得大声哭了起来。
巡警们在车上向几位乘客询问了一下情况后，向中年人很正规地敬了一个礼，正要离去。中年人对巡警说：“把司机也押走。”
司机惊叫起来：“你凭什么要抓我？”
中年人说：“你和你的同伙一直在我的视线之中。为什么抓你，让你那两个腿上流血的同伙去告诉你吧。”
司机无言了。
司机被押走后，中年人坐在长途汽车的驾驶座位上，熟练地发动了汽车，然后转身对乘客们说：“请各位放心，我可是有驾驶证的，今天情况特殊，由我送各位到省城。”
车内一片欢呼。
之后，车内再也没有安静过，乘客们一阵议论，一阵赞叹，之后是欢歌笑语：唱京剧的铿锵有力、哼汉剧的有板有眼，几位唱流行歌曲的女乘客，唱你爱我呀，我爱你，爱得个稀里糊涂，爱得个没完没了。
乘客们望着车窗外，风景却是格外的美，山是那样的绿，水是那样的清，云是那样的白……
责任编辑 张希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