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生死义蛇情

作者：张正直

　　黑瞎子岭由于地势高，春天也来得迟，当山下的花儿相继凋谢时，山上的鲜花才次第开放。这正是放蜂人来这里发“蜜”财的黄金时节。但近几年，据说由于黑瞎子岭上经常有黑熊出没，所以来这里放蜂的人一年比一年少了。只有王大胆偏不信这个邪，他每年春天都要和妻子一起前来放蜂。王大胆五大三粗、身强力壮，原名王大担，由于胆子大，人称“王大胆”。今年春天的一个清晨，王大胆还像过去一样和妻子将那20多个蜂箱运到黑瞎子岭的半山腰里，撑起帐篷，排好蜂箱，便笑眯眯地望着那一团团消失在万花丛中嗡嗡叫的蜜蜂，得意地对身边的妻子说：“这里的花蜜无污染，今年的价格肯定比去年好。那些胆小鬼都说黑熊吃人，我就不信，我又没伤害黑熊，它怎么忍心吃我?”王大胆压根没想到自己的这句玩笑话，竟成了他宿命的谶语，由此拉开了一幕惊心动魄、人性与兽性的生死较量。
　　一天上午，妻子将刚从摇蜜机里取出的80多斤鲜蜂蜜用塑料桶装好，让王大胆送到山下的收蜜站去卖。王大胆找了一条尼龙袋子，将蜜桶装在里面，然后就背着下山了。黑瞎子岭上的春天非常迷人，遍地生长着大片大片的野花和野桃树、野梨树、松树等植物，各种鸟儿在花间、树丛呼朋引伴、引吭高歌。王大胆背着蜜桶，一边欣赏着山林中特有的景观，一边沿着山民们长年累月踩出的小道，在山林间穿行。背上的蜂蜜不时从桶里散发出一阵阵浓浓的花香，吸引了一群群五颜六色的蝴蝶，在王大胆周围飞舞、盘旋，组成了一道奇妙的风景。正当王大胆喜滋滋地做着发财梦时，忽然，他感到后面有个人将两只重重的手掌搭在了他的左右肩上。他本能地用左手摸了一下搭在他右肩上的手，那是一只毛茸茸的“大手”。他惊恐地回头一看，“我的娘啊!”原来是一只高出他一头多的大黑熊正龇着牙恶狠狠地瞪着他，那硕大肥胖的体形足有千余斤重。王大胆吓得拔腿就跑，那只黑熊在后面紧追不舍。由于丛林里全是盘根错节的树木，没有路，跑出没有百米远，王大胆就跑不动了。王大胆想，黑熊大概是来抢蜂蜜吃的，只要把蜜给它，它也许就此罢休。于是，王大胆壮了壮胆子，将尼龙袋子里的那桶蜂蜜掏出来，迎面扔向扑来的黑熊，骂道：“馋东西，不要再纠缠我了。”只见黑熊立起身子，气势汹汹地一掌将蜜桶打翻在地，连看都不看一眼，继续向王大胆扑来。眼看着黑熊就要追上来了，王大胆灵机一动，边跑边甩掉鞋子，瞅准时机，猛地向身边的一棵碗口粗的松树上爬去，但此时黑熊的双掌已落在了王大胆的臀部，只听“哧啦”一声，王大胆的裤子被黑熊拽了下来，屁股上顿时出现了七八道血痕。王大胆疼得咧着嘴，顾不上疼痛，继续拼命地往上爬。黑熊尝试着爬了几次，由于树太细，又都滑了下来。黑熊生气了，它立起身子，“嗷、嗷”地怒吼起来，仰起熊掌，不停地来回摇晃着那棵树。王大胆咬紧牙关，使劲地抱着树干不放。黑熊见王大胆没有掉下来的迹象，于是，张开大口，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吭哧、吭哧”地啃起了树干。不一会儿，树干便被它啃出了一个深窝。见此情景，王大胆浑身颤栗，脸色苍白，一股滚烫的液体从裤裆里流出来，顺着树干淌进了黑熊嘴里。黑熊显然被激怒了，它扬起双掌，使劲一推，只听见“咔嚓”一声，那棵碗口粗的松树便慢慢倒下了。“我的小命完了!”王大胆同时紧张地闭上了眼睛，刹那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当王大胆睁开眼睛的时候，不由得惊呆了。只见一条很粗的大青蛇，将他围在中间。这条蛇足有四五米长，腹部青黄相间，鳞片有小榆钱大，寒光闪闪。它高昂着头，“咝、咝”地吐着红芯，在黑熊面前摇来晃去，四周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王大胆见此情景，心想：这下更完了，即使侥幸逃出了熊口，也逃不出蛇腹。青蛇见王大胆睁开眼睛后，忽然回过头来，向他频频颔首，然后，身子蜿蜒前移，为王大胆让出了一条逃生的路来。“这条蛇为什么救我?”正当王大胆纳闷之际，那只黑熊见王大胆要跑，突然向他扑来，王大胆向后一跳，闪到了黑熊后面。大青蛇见状，也迅速挪到了黑熊的身后。狡猾的黑熊就地向后一滚，将青蛇压在了身下，然后，迅速站起，一只熊掌抓住了王大胆的胸膛，另一只熊掌则抓在了他的脖子上。刹那间，王大胆的胸膛、脖子上鲜血淋漓，情况万分危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条刚刚从黑熊身下脱身的青蛇突然跃起，把长长的身子紧紧地缠在了黑熊庞大的肚子上，并随着黑熊的喘息起伏，越勒越紧。大黑熊窒息般地喘着粗气，最后，只好将抓在王大胆身上的熊掌松开，另一只仍牢牢抓着王大胆的胸膛不放，腾出的熊掌狠狠刺向盘在肚皮上的青蛇。刹那间，青蛇鳞片四飞，鲜血直流，尾巴甩得“啪啪”直响，但身子仍像钢丝一样死死地捆在黑熊的肚皮上，越缠越紧，那吐着蛇芯的头则伸到黑熊血红的大口边晃来晃去。王大胆从疼痛中缓过神来，两只手紧紧抓住胸口上的熊掌，企图把锋利的熊掌从自己胸膛上掰下来。然而，那只熊掌纹丝不动，鲜血仍“汩汩”地向外流。正在这时，随着黑熊的喘息声不断加大，加快，变粗，令王大胆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黑熊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嗷”的一声，双目凸出，猛地鼓起肚皮，做孤注一掷地挣扎，只听“嘣”的一声脆响，大青蛇顿时身首两段，突然，那吐着红芯的蛇头带着那血淋淋的半截身子，猛地腾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气喘吁吁、张着血盆大口的熊嘴里……此时，黑熊那只抓着王大胆的熊掌终于慢慢松开了，王大胆疼得仰面倒在了地上。那只黑熊则双手抱着肚皮，疼得在地上不停地打滚，嘴里传出了“呜、呜”痛苦的呻吟，不一会儿，便抽搐着四蹄伸直，停止了呼吸……
　　“这条蛇为了救我，竟与黑熊同归于尽!”王大胆被刚才惊心动魄、感天动地的一幕震撼了，他顾不上身负重伤，左手捂着胸膛上的伤口，带着巨大的疑惑含泪爬向那段尚流血的半截蛇身，双手虔诚地、吃力地捧起它，仔细端详着，忽然，他的眼睛定格在那奇怪的“圆圆”蛇尾上。继而，热泪纵横，大吼一声：“蛇儿，我不值得你连命都搭上呀!”往事，像一盘倒转的录像带，又将王大胆带到了十年前的那个春天：当时，王大胆只有二十多岁，初次来黑瞎子岭上放蜂，当地的几个蜂蜜商贩为了招揽生意，特地在黑瞎子岭脚下的一家酒店请王大胆喝酒。据酒店老板介绍，这家酒店以蛇血酒出名，人喝了蛇血酒能达到舒筋活血、滋阴壮阳的功效。席间，一商贩突然从厨房里拿来了一条已剁去尾巴的菜花蛇，在王大胆面前炫耀说，将活蛇血掺到酒里便是上好的蛇血酒。正当那位商贩左手捏着蛇头，右手持刀杀蛇时，王大胆忽然看到那条半米长的小菜花蛇一双圆圆的眼睛正孤独无助地盯着自己，那半截流血的小尾巴不停地挣扎。见此情景，王大胆动了恻隐之心，便说自己不喜欢喝蛇血酒，并请求放了这条蛇。那几个商贩误以为王大胆喜欢养蛇，还为他找了个蛇笼子将蛇放在了里面。王大胆本来就对养蛇没有兴趣，当时之所以这样做，只是动了怜悯的闪念。因此，王大胆将那条小菜花蛇提回去后，大约只养了一个月，待到黑瞎子岭上的花期过后他要到外地放蜂时，便随意地将那条蛇在黑瞎子岭上放生了。由于这件事太微不足道了，事隔多年，他早就忘记了。想不到在十多年后的今天，这条蛇竟用生命保护了他。
　　后来，王大胆从解剖黑熊的林场管理员那里得知，在黑熊的肚子里不但找到了那半截蛇身，还发现了好几枚偷猎者的弹头。王大胆一下子明白了黑熊为何奋不顾身置自己于死地、青蛇为什么会舍生相救他的原因。其实，世上是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的，伤害别人，就是伤害自己；拯救别人，就是拯救自己，这个道理连野生动物都懂得，而自我标榜高智商的人类却有许多人不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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