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血染童子参
作者:矫友田
一
民国年间,在墨城杏林界名望最高的,当属“瑞丰堂”的掌柜冷云鹤,他不仅医术高明,而且品行高尚。另外,冷云鹤还珍藏着一件镇堂之宝——“百年童子参”。
当时,正值军阀纷争,战乱四起。每天都会有一些异乡难民流落到墨城,沿街乞讨。当冷云鹤目睹一些难民因长途跋涉、身染重疾,却又无钱医治之时,禁不住痛心疾首。
于是,冷云鹤便尽己所能,免费给一些难民看病。他还让妻子紫叶和两个徒弟在“瑞丰堂”门口支起一口大锅,向难民施粥。然而,仅凭一己之力,对数以千计的难民来说,只能是杯水车薪。
冷云鹤的父亲曾在清廷内任御医,因性情耿直,得罪了太监总管李莲英的一个心腹而身遭陷害,并被逐出京城。在返回老家的途中,又遭到仇家的暗中劫杀。幸亏冷云鹤的父亲在年轻时,练过两年拳脚,经过一番殊死搏斗,背着幼子逃出虎口。而冷云鹤的母亲和姐姐却都惨死在他们的乱刃之下。
之后,他们父子俩在山林里幸遇一位善良的老者,否则迟早也会成为野猪的腹中之物。冷云鹤的父亲身负重伤,忍着剧痛跪求老者帮忙到山下的药铺抓药。
老者见他伤成这样,也来不及细问,匆匆下山去抓药。经过数日的内服外敷之后,冷云鹤父亲的伤势逐渐好转起来。老者虽然清楚他们父子俩身无分文,仍心甘情愿地留吃留宿。一个月之后,冷云鹤的父亲已经能够下地走动了。他担心再住下去,会连累老者一家,便提出告辞。
临走之时,父子俩含泪给老者叩了三个响头。老者连忙将他们搀扶起来说:“都是落难之人,不必客套。”说着,他将一包裹干粮递给了他们。
从此,父子俩隐姓埋名流落到墨城,靠采制草药勉强度日。闲暇之时,冷云鹤的父亲将全部心思都花在儿子身上,教他一些行医之道。
有一年深秋,冷云鹤的父亲攀上虬龙崖采挖草药,在绝壁一处凹槽里发现两株百年奇参。他先用拴着铜钱的红绳将两株参系住,再用鹿骨钎子小心翼翼地将两株百年奇参挖出来。两株奇参都是一尺余长,形体宛如刚出生的胎儿,且一雄一雌,清晰可辨。
冷云鹤的父亲欣喜若狂,他知道这两株百年奇参,就是稀世罕见的“童子参王”。他双膝跪在绝壁的凹槽内喃喃自语道:“冷家的基业,从此开始了——”
后来,那一株雌性的“童子参”,被墨城一富贾以五百两银子买去。然后,那名富贾转手以一千二百两银子卖给京城一官客。当时,举国上下都在筹办慈禧太后的六十大寿。那名官客便将那株雌性的“童子参”贡献给了慈禧太后,慈禧什么样的稀世珍宝没有见过,可是见了那株“童子参”之后,仍惊讶得合不拢嘴。自然,那官客也如愿以偿,官晋三级。
冷云鹤的父亲则用那些银两做本钱,筹建了“瑞丰堂”。老掌柜医术高明,且诚信经营,“瑞丰堂”的生意越来越兴隆。
二
转眼十年过去了。
那一年腊月,“瑞丰堂”的老掌柜一病不起,咯血不止。只从表象上看去,冷云鹤已断定父亲病情危重,恐怕只有“童子参”才可以延缓一下父亲的生命。当冷云鹤跪在父亲的病榻前,细声告诉父亲准备以“童子参”配药为他医治时,老掌柜竟气得嘴唇颤抖。过了半天,老掌柜才缓过气来,斥责儿子道:“你现在的医术已不在为父之下,岂能看不出为父的病势?自那次遭劫,为父腹内元气已损。而今已病入骨髓,纵使每天以‘童子参’为食,也只不过是多苟延残喘几日罢了。‘童子参’是咱‘瑞丰堂’的命根子,只要命根子在,再大的风浪,‘瑞丰堂’的牌匾也不会倒……”
听了父亲的话,冷云鹤已是泪流满面。数日后的一个深夜,奄奄一息的老掌柜吩咐儿子将那株“童子参”取出来,他是想看最后一眼。冷云鹤从库房的天篷里,取出一个用黄绸布包裹的楠木匣子,在父亲的眼前打开。
那株肥大的“童子参”鲜活如初,像一个淘气的娃娃一样躺在匣子里。老掌柜抬起干枯的手掌抚摸了两下后,又吃力地对儿子叮嘱了几句。可是话还没等说完,一口鲜血从老掌柜的嘴里喷出来,一些血水溅到了“童子参”上,尔后滑落,像给“童子参”系上一条红色的绸带……
老掌柜病故之后,冷云鹤牢记父亲临终时的嘱托,只在每年的大年三十晚上,才将“童子参”取出来祭奠一番,然后再将其藏匿起来。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月里,冷云鹤深知背后有不少贪婪的眼睛,在觊觎“瑞丰堂”的镇堂之宝。
这天傍晚,一辆疾驰的黑色“鳖盖”(轿车)在“瑞丰堂”门前戛然而止。从里面钻出来三个人,径直走进了“瑞丰堂”。其中一个冷云鹤认得,他是墨城警局的何警长,冷云鹤曾到他的府上,为他的母亲做过针灸。另外两个汉子身材魁梧,虽然身着便装,但是从举手投足中,冷云鹤能够感觉出他们是行伍出身,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他的心头。
何警长神秘兮兮地说:“冷掌柜,今天这两位军爷亲自登门,是有要事相求。”
冷云鹤吩咐徒弟退下。
落座之后,其中一个说话带点掖县腔的汉子开门见山地说:“实不相瞒,俺们两位都是张大帅的手下。两天前,俺们陪同张大帅微服私访到这儿。因为水土不服,张大帅最疼爱的三姨太身染疾症,烦劳冷掌柜前去就诊。另外,听说‘瑞丰堂’藏有一株‘童子参’能增补元气,可否开个价码?”
听了,冷云鹤倒吸一口凉气,他当然知道张大帅的身份。尔后,故作镇静地说:“治病救人,乃行医之本分。不瞒诸位,家父在世时,的确得过一株‘童子参’。只是当时为了筹建‘瑞丰堂’,已将其出手。听说后来,慈禧太后用它的臂须做成羹,宴请一些宠臣——”
另一个汉子的脾气有些急躁,用威逼的口气说:“冷掌柜,只要是张大帅喜欢的,你随便开个价码!不过,你可不能惹他老人家不高兴!”说着,他用手按了按腰间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那显然是一支手枪。
何警长能够看出,冷云鹤丝毫没有动心。他唯恐僵持下去,闹出什么意外,便在一旁打圆场说:“先给太太看病要紧,这事过后再说。”
临走之时,冷云鹤借换衣服之际,朝妻子紫叶使了一个眼色。紫叶从丈夫的神情中能够觉察出,丈夫此去凶多吉少。
三
汇丰宾馆里外戒备森严,整个宾馆已被张大帅一行包了下来。一个穿戴整洁的女佣,将冷云鹤带到张大帅三姨太所住的房间。三姨太躺在一张软床上,隔着一层薄薄的帷幔。三姨太将玉腕从帷幔里伸出来,冷云鹤给她把过脉之后,断定她并无大碍,只是普通的风寒。
当冷云鹤从三姨太的房间出来时,何警长和张大帅的那两个手下早已守在外面。那个说话带点掖县腔的汉子说:“张大帅已经备下酒菜,宴请冷掌柜。”
随后,冷云鹤跟随他们几个走到楼上的“莲花厅”。在酒桌正中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五十岁上下,身材肥胖,且面带霸气的男子,他正是张大帅。张大帅的脸上浮起一抹笑容,尔后,一边捋着唇上的一撇胡须,一边示意他们入座。
张大帅嗓门很粗,说话也不避让:“你看俺那‘家雀’的病如何?”
冷云鹤赶忙起身说:“太太只是普通的风寒,待俺开两服药煎服后,即可痊愈。”
听了,张大帅哈哈大笑,然后示意旁边的侍从添酒。三杯酒落肚之后,张大帅抹了一下嘴巴,直接问道:“俺听说你这啥堂里,有个镇堂之宝叫‘童子参’。近来,俺总觉心虚气短,可否转手给俺?”
冷云鹤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张大帅的面堂,说:“依大帅之气色,宜温补,故选西洋参为佳。野山参火气浓重,选其补之,则会适得其反。”
说到这儿,冷云鹤又把对那两个汉子所说的话,对张大帅复述了一遍。张大帅听了之后,面孔顿时沉了下来,粗声道:“奶奶的!这个事儿,他们在酒席上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你他奶奶的还耍赖!俺想当年也贩过人,没有吃亏的买卖,当然知道你的心思,尽管开个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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