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一错再错
作者：施勤勤
万小山的工作丢掉了，他把卖防盗门的钱拿出去换毒品。店老板找到万山说：你不赔钱，我就把你儿子告上法庭。万山毒打了儿子一顿，如数赔了挪用的钱款。
万小山从父亲手里拿不到钱，就缠着母亲要。没过多久，家里的钱物就被他折腾光了，万山只好把儿子送到戒毒所，可这不争气的东西，出来第二天又吸上了。
万山跪在儿子面前，求他改邪归正。儿子哭道：“爹呀，你干脆杀了我吧!”
假如时光能够倒流，万山宁愿回到从前。那时日子虽清苦，但心安理得自由自在，一大家子和睦相处其乐融融。农忙在家种地，闲了外出打个零工，每天吃得香睡得着……
这年年底，万山把大房子卖了住进小套间，得点儿本钱批些蔬菜来卖。万小山就像嗜血的蚊子，总能嗅到家里的钱味，就连秋萍也被他刮得彻底寒了心。
实在走投无路了，万山只好把儿子赶出家门，任凭他自生自灭去吧!
万小山变成狗屎的时候，李石成的儿子出人头地了。大学毕业回到傈县，在城里一家外资企业工作，年薪八万元。
李石成为儿子感到自豪，然而却无颜面对儿子。这些年他为了报仇，连家里的口粮都卖光了。玉芬阻拦就挨他打。有一次儿子从学校回家，见妈又被爸欺负，就使劲推了他一跤：“你以后再敢打我妈，别怪我不客气!”
李石成从地上爬起来追着儿子打：“你给我滚!有本事别回这个家。”
儿子同校之后就没再回过家。时常写信叫母亲忍着点，等他毕业我到工作就把她接出去。李石成偷看过信，心里很不足滋味。
李浩拿到第一个月工资，就给母亲买了一件羊绒大衣。玉芬激动得泪水直流，苦难终于熬到头了。这几年娘俩过的什么日子?丈夫把精力和钱财全用在报仇上，仇恨像火一样燎干了他的皮肤，烧掉了他的情感和人性。
为了筹钱报仇，他用光了多年的积蓄，夺走儿子的学费；就连老娘的房屋拆迁费，也被他花言巧语骗去了。在他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从前的影子了。
儿子衣锦还乡的那一刻，李石成低头坐在屋后的小凳上，心里七上八下说不清是喜还是悲?儿子肯定不会给他好脸色，也决不会认他这个爹。
正胡思乱想。李浩走过来喊了一声：“爸!”
李石成从凳上弹起来：“哎”了一声，诚惶诚恐地立在儿子面前。
儿子拿出一双皮鞋说：“试试看，也不知道合不合脚?”
李石成的眼睛湿润了，手忙脚乱地将皮鞋套上笑道：“正好合脚，穿着可舒服了!”
“爸，你身体不好，往后就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过几年我在城里买了房子，把妈和您接到城里去。咱也过它几年舒服日子。”
“好!好!我听你的，听我儿子的。”
李浩趁机规劝老子收刀入鞘，别再将自己陷于仇恨之中。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再纠缠下去也没意思。
在这件事上，李石成第一次听人劝。他答应从今往后，不再为复仇的事瞎折腾了。
转眼又过了两年，李石成的儿子准备结婚了。新娘的父亲是傈县一家私营企业的老板，他在城里为小两口买了一套别墅，光装修就花了十几万。
结婚前，玉芬早早过来帮忙收拾新房。
李石成直到婚期前一天，才从乡下赶过来。这段时间，他在家用梨木雕刻花盆架。
偌大的房子，配上两个花架子才好看。年轻时学的木工雕刻，这回总算派上用场了。
手艺丢了十几年，做起来有些生疏，最要命的是右手被打伤后很不灵活，刻一下手臂痛得钻心。就这么做停停，花了三个月时间才完工。
14 两败俱伤
李石成手拿花架走出车站，刚坐上三轮车就听车夫说：昨晚城里出了桩命案，有个年轻人被小偷杀死了。公安局在车站等地方全都布置了警戒。
三轮车路过一个巷口时，那儿正停着一辆警车。车夫打算挨着警车绕过去，却见警察押着一个犯人来到车前。那罪犯瘦得厉害，一副蓬头垢面的邋遢样。
李石成盯着罪犯细细一看，惊得差点儿叫起来。这人不是万小山嘛!几年不见他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
巷口有几个人正在谈论：这个杀人犯吸毒好几年了，家人将他赶出门后，时常于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昨晚在偷盗时被主人发现，就拔刀将男主人杀死了。
李石成坐在三轮车上，抓着花架的右手臂疼得厉害，这使他再次想起旅店挨打那一幕：想起那只曾经让他欣喜若狂，后来又让他失望透顶的香炉；以及在牢房里忍受的冤屈……多少年的痛苦和煎熬啊……
李石成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痛快，他的嘴角掠过一丝冷笑。老天有眼，终于帮我报了血海深仇。万山你彻底完蛋了!你儿子即将被枪毙，此刻你的心情将会如何?能够体会到我蒙冤受屈时的绝望了吧!
这时，警笛响起。李石成仿佛看到。万山正在拼命追赶警车，他那东倒西歪弱不禁风的样子，决不可能去劫法场，他只是想最后再见儿子一面。
失魂落魄的万山一边挥手，一边踉踉跄跄地跟着警车跑。满头的白发乱糟糟的，衣服领子也没拉出来。也许他跑得太急了，脚上的鞋不知何时掉了一只，远远看去就像一只被人追打的野狗……
来到别墅门口，李石成仍然沉浸在复仇后的快感之中。下了车递给车夫十块钱：“不用找了。”然后一手提一只花架走进大门。
进门后，才注意到那呼天抢地的哭声。他站在院子里愣了一会儿神，难道我走错啦?回头看看门牌号，没错啊!
当他转身往屋里走时，看见有人拿着花圈往厅堂里摆。屋子中央有张小床，上边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人。天哪!谁死啦?怎能在我儿子的新房里摆设灵堂?
这时，他看到哭成泪人的准新娘，顿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当玉芬扯着嗓子向他扑来时，他的腿软得站都站不住，好像魂不附体了。
“儿子死啦!你仇人的儿子杀死了浩浩……你赔我儿子，是你杀死了浩浩……”
揪心的疼痛使李石成差点儿栽倒，“叭”两只花架子落在地上，那上面精心雕刻的花朵被摔得粉碎。李石成疾步跨进屋里，趴在儿子身上放声大哭。突然间一阵轻松，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许久，他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存医院的病床上。
门口有人在议论：“凶手不仅仅为了盗窃，主要是为了报仇。”
“什么冤仇不能了结，偏要斗到这个地步?”
李石成清醒过来，揪心的懊恼压得他喘不过气。想起浩浩他伤心难忍：我可怜的儿子啊!你吃了多少苦，刚过上几天好日子，就被我仇人的儿子杀死了。
我悔不该当初……我一错再错……我真该死啊!李石成两手揪住自己的头发，悲哀和绝望让他痛彻心肺。医生问他：“感觉好点儿吗?”
他茫然地看着医生，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滚落下来。突然他发疯似的一把抱住医生，尖声哭喊道：“是我亲手炮制出一个亡命之徒，他堕落到底的那一刻，杀死了我的儿子。仇恨犹如一把双刃剑，毁掉万山的同时，也毁掉了我李石成……”
责任编辑 张曦霖 E-mail:xlin825@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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