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延续生命的恩与仇
作者：彭霖山
一 祸从天降
八月一日这天，于爱彬和妻子汪婷婷向各自打工的厂子请了假，大清早便在他们租住的那间鸽子笼似的小屋里忙碌开了。杀鸡、剖鱼、煨汤、煎炒……锅碗瓢盆齐奏曲，喷喷香味扑鼻来。这阵势似乎在准备迎接什么贵宾临门。
其实，这“贵宾”并非别人，却是他们夫妇俩嫡亲的宝贝儿子于建军。因为孩子是“八一”建军节生下来的，所以取了这个好记的名字。
于爱彬夫妻俩都是从老区乡下进城打工的，儿子一直在邻近的小学读书。今天是他十周岁的生日，所以夫妻俩昨晚就商量好了，中午要合家团聚，隆重地庆贺庆贺，让打工族的儿子也风光一番!
挨近中午晨光，一盘盘香喷喷的美味佳肴摆满了桌子。夫妻俩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扯下围裙、袖套，洗罢手和脸，然后双双坐在桌前，喜滋滋的就等儿子放学归来共进午餐，同庆生日。
奇怪。壁钟早已敲响十二下，换了平常，儿子应当放学回家了。可今天却一反常规，迟迟不见他的影子。难道这小家伙故意要给父母开个玩笑，姗姗来迟，逗逗乐子?做母亲的便沉不住气了，不时跑出门外，引颈探望，焦急难耐的情绪写满在脸上。突然，她的右眼皮倏地猛眨了几下，胸口随着怦怦一阵狂跳，双颊顿时泛起一片红潮。于是她便更加坐立不安了。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祸。莫不是……这个晦气的念头刚一闪过，女人特有的敏感让她更加心急如焚，慌忙吩咐丈夫道：“爱彬，都快一点钟了，建军还没回来，你快到学校去接接他吧!”
丈夫也等得不耐烦了，随即答应一声便起身跨出门槛。谁知，还没迈出几步远，只见一群背着书包的小学生蜂拥而来，朝着他们夫妻俩惊慌失措地惊呼起来：“叔叔、阿姨，不好了!不好了……”
汪婷婷闻声急忙迎上前去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建军他……他……”孩子们七嘴八舌地抢着回答，可由于心情太紧张的缘故，越想说清楚越说不清楚，都结结巴巴的一个个变得“口吃”起来。
汪婷婷似乎被一种不祥之兆笼罩了，不由大放悲声：“建军……他……他……怎么啦……”
于爱彬也感觉到有点不对头了，顿时紧张得冷汗直流，一个劲地催促道：“快说……建军……他……究竟……怎么回事……”
挨了好半晌，才从一个稍微大点的孩子嘴里吐出了一句比较清晰的话语：“建军……给……出租车……撞了……”
“我的天!”于爱彬夫妇不约而同地惊呼起来。就像各自迎头挨了一记沉重的闷棍，身子发软，一阵天旋地转，先后稀泥似的瘫倒在地上。只吓得这群小学生更加惊慌失措，胆小的放声大哭，腿快的拔脚而逃。邻近的人见状，急忙飞奔而来……
当汪婷婷悠悠醒转来时，发现丈夫已经不在身边，她便发疯似的喊叫起来：“爱彬!爱彬!你在哪里?我们的孩子怎么样了?”
围在她身边的一大堆人都默不作声，呆呆地凝视着面前这位可怜的女人，心肠软的人两行清泪早已沿着双颊悄然淌落……
汪婷婷挣扎着爬起身子茫然四顾，既没看见丈夫，也没发现儿子，于是便张开双手向围观的人求援似的哀求：“请你们带我去瞧瞧我的儿子吧!”
一位胖大嫂走过来搀住她，安慰道：“妹子，打起精神来吧，节哀顺变，保重自己身子要紧!”
汪婷婷便像一头受了重伤的母狼似的仰天哀嚎：“我要瞧瞧我的儿子，他究竟怎么样了?”
胖大嫂便告诉她：“你儿子送医院抢救去了。”
汪婷婷便跌跌撞撞地朝外挤去：“我要去瞧瞧，我要去瞧瞧!”
胖大嫂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赶紧又搀住汪婷婷的身子，朝众人求援似的努了努嘴，大伙便一齐簇拥着这可怜的女人朝前走去。
二 雪上加霜
当汪婷婷在医院的病房里见到自己的儿子于建军时。可怜的孩子已经失去了知觉。身上插满了管子。任凭做母亲的喊破喉咙，直至声音嘶哑了，他始终毫无反应。
医生心情沉痛地告诉她，你儿子实在没办法救了，尽管还有心跳，但大脑已经死亡……
“不不不……这是不可能的……儿子还活着……”汪婷婷怎么也难以接受这个结论，她发疯似的呼喊着，猛然又记起了什么似的，扭头前后左右仿佛寻找什么：“爱彬!爱彬!我丈夫在哪儿?在哪儿?”
这时，耳畔便响起了一个凄楚的声音：“姐，姐夫已经回家了，我们走吧!”汪婷婷这才发现弟弟汪文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
“他为啥不到医院来看望自己的儿子?”汪婷婷悲哀地摇撼着弟弟的双手。
弟弟嘴巴一咧，泪水汹涌澎湃地夺眶而出，忍不住放声大号：“姐夫……他……他……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什么，什么，你胡说什么?”汪婷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瞧着弟弟这副悲痛万分的样子，她那颗受伤的心又像让一只无形的巨手揪紧了，哆嗦着又问：“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弟弟抽泣着哽咽回应：“姐……你忘了……姐夫……患有严重的心脏病……他承受不了……这沉重的打击……当场发作……抢救都来不及了……”
“苍天啊!”汪婷婷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哀号，便倒在弟弟的怀里昏迷过去了。
一桩从天而降的车祸，不仅夺去了活泼可爱的儿子，而且棒打鸳鸯夺去了恩爱十余载的丈夫，这岂不是雪上加霜?还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可怜的汪婷婷如何经受得起这沉重的打击?一夜之间。她就衰老了许多。粉脸皱纹叠起，柔软的秀发中间夹杂着些许银丝，双眼又红又肿，笼罩着黑圈，声音嘶哑，前后判若两人。若不是弟弟极力苦苦相劝，百般安慰，这位可怜的少妇恐怕也已随同亡夫西归了。
汪文劝解道：姐姐，救生莫救死，姐夫去了，你当保重自己的身体，千万莫要轻生，好死不如赖活着。再说，外甥的心脏还在跳动，也许还有生还的希望。我这就去省人民医院请那位著名的脑外科专家前来诊断，说不定能妙手回春哩!姐姐便控制住了悲哀，像赌场上押宝似的，将唯一的希望押在这招棋上。
著名的脑外科专家_来了，他谨慎地诊查了孩子，最后无奈地摇摇头，详细地解释道：“孩子的大脑就像豆腐一样给搅碎了!现在他的心跳是因为呼吸机在起作用，一旦拆了呼吸机，他的呼吸就会马上停止。”
话说到这地步，汪婷婷脑子里一片空白，真的瞠目结舌起来。自己的亲骨肉生还的希望绝不可能了，她又号啕大哭起来……
三 大义之举
料理完丈夫的丧事后，汪婷婷强咽悲痛，又挣扎着与弟弟汪文商量处理儿子的后事问题。因为肇事者已经当场驾车逃逸，伤者的抢救费用都是由医院垫付的。现在院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依然回天无力，只好通知其家属尽快抉择。
正如那位脑外科专家所诊断的，孩子的心跳是因为呼吸机在起作用，一旦拆了呼吸机，他的呼吸就会马上停止。既然如此，与其让孩子这样毫无知觉地“活着”，亲人看着也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