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我的失身生活

作者:陈铁军



秒钟。由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模样了,镜中的我头发蓬乱、胡子拉碴、赤肚露胯、原形毕现。看上去是那么的丑陋、野生和原始,就连我都对自己所发生的这种变化深感意外和吃惊。我找出我所拥有的所有有关变色龙的书,自从失身以后我让阿兰代买了许多这样的书,将近天亮的时候终于在其中一本书里找到一段这样的文字——虽然在不同的光线和环境条件下。变色龙的体表会呈现出不同的颜色,使自己与所在环境融合为一体,但是这种融合并不是一蹴而就而是有一个过渡过程的,就像一只孑孓变成一只蚊子有一个过渡过程一样,特别是当光线发生突然和强烈的改变时,它们的肤色都有一个虽然短暂但很明显的转换期,需要经过一定时间的调节才能适应新的光线条件。将自己完全融合到新的环境中去。这才明白发生在我身上的现象其实就是这种过渡,是自然科学可以解释的而不是我所乱想的超生命现象。而我的这一过渡过程所需时间我已经说过大约五秒到十秒。看完这本书后的我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不久便将这事儿遗忘在了脑后。就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夜晚对我来说是致命的,它向人们暴露了我身上最重大的弱点和缺陷。
  我和张莉是乘坐海航班机飞往海口的。临行之前我将我的一切都告诉了她。既然这次远行已经注定了是永远的,而我的情况决定了我不可能跟她回家去。请求她的父母将他们的女儿嫁给我,因此我们出走的形式将只能是私奔,这就需要她明白自己将要做的是什么,然后自己做出选择和决断。我不想也不能蒙蔽和欺骗她,让人将我们的出走错误地理解成骗婚。张莉听完我的告白先是愣了好一会儿。接着双手掩面失声哭泣了好一会儿,再接着又如同孩子破涕为笑了好一会儿。直到飞机已经穿行在无边无际的云絮间,尽管我事先再三叮嘱她虽然我们买了两张票,但一定要权当另一个人因事儿没有来,她仍然难以置信地紧紧握着我的一只无形的手、俯向没来那人留下的“空位”悄声说:“直到现在我都不能相信这儿没你这个人,我一直都能感受到你实实在在的就在我身边。”
  飞机降落在海口美兰机场的时候恰是正午,我和张莉手拉手走出机舱的一刹那,立刻沐浴在了热带热烈明亮的阳光中,整个身心都、像椰子树和棕榈树的长叶一样,迎着阳光伸展铺张、婀娜摇曳起来。完全忘记了我刚刚来自。一个阴沉灰暗、冰天雪地的城市。
  真的,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完全摆脱了冬天的阴影。就像两只自由自在、不知疲倦的鸟儿一样,兴高采烈地行走在这个没有冬天的海岛上。张莉在来到这里的当日即换上了热带装束,头顶笠式草帽脚趿夹趾拖鞋,着一身民族色彩浓郁的短衣筒裤。戴一串五彩贝壳串成的美丽项链,一时间我几乎将她认作了当地的海南姑娘。我们参观了地近闹市、独有清幽的海口五公祠,缅怀了那五位远在古代便被贬谪到这里的名臣;游览了声色犬马、无奇不有的热带海洋公园,观看了公园演艺广场洋溢黎苗风情的晚场表演:在闻名遐迩的万泉河上乘坐竹筏漂流而下。流经热带雨林饱览两岸风光;在青山绿水的华侨农场深入果园自采自摘,饕餮野菠萝、红毛丹和蛋黄果;黄昏时分爬上三面临海的鹿回头、回首俯瞰椰林深处黎族村寨的暮霭炊烟;入夜以后来到海风轻拂的亚龙湾,燃起沙滩篝火烧烤形形色色的奇异海鲜……当我们终于在一个下午来到著名的海角天涯,伫立在刻有鲜红醒目“天涯”二字的巨大岩石下,遥望天蓝水碧、无边无际、渔帆点点的浩瀚南海。一时间只觉得陆地到此仿佛真的到了尽头,这种天高地远和不可企及的感觉是那么的美好。使得我的心里一下子充满了踏实感和安全感。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我在心里决定了,我要永远地在这个化外之地居留下来。我之所以做出这一决定理由非常的简单。我背井离乡一路逃亡完全是为了摆脱冬天的追捕,现在我终于如愿以偿地来到了天之涯海之角,我相信可怕的冬天再也不会追赶上来了。
  我们发现了一所依山面海、半木半竹的废弃小屋,房屋四周生长着一望无际、低矮茂盛的野菠萝林,凭窗临门就可见蓝天、碧海、沙滩和椰树。买屋的事情是由张莉出面办理的,她和一个嚼着槟榔的老人叽叽呱呱一会儿之后,我们便以惊人便宜的价格取得了这里的长久居住权。房屋买下之后俩人立刻投入到了忘我的劳动中,清理了屋前屋后的杂草乱树,扫除了房间内外的蛛网尘垢,买来了生活必需的一应物什,我们做着这一切的时候内心充满了幸福和快乐,因为我们知道我们是在为自己构筑着此生的归宿。幸福快乐的我们丝毫也没想到,几乎就在我们这么做着的同一时间。这世上正发生着一件改变我们生活的事儿——张莉父母在女儿失踪久寻未果之后,将寻人启事到处张贴在城市各个角落。特别是张莉每天卖花的那个街心公园里。许多常去公园的人见到启事纷纷找到她家说,他们都曾亲眼见过这个卖花女在公园里自言自语、又哭又笑。一致认为她的失踪是精神失常所致的迷失。本来这事儿到此就算告一段落了。就连张莉父母都已经接受了这一说法,却不料正由于被人们传来传去后来不知怎么竟传到阿兰的耳朵里。这个聪明的妓女——她没上大学真是可惜了——一听我们附近有一个卖花女神秘失踪了。而且失踪时间和我的出走时间竟是同一天。而此前我们都有一个每夫必去的地方就是那公园,立刻意识到卖花女并非自言自语、又哭又笑,而是在对一个人言语哭笑,而此人非他正是人们看不见的我。卖花女就是从她手中夺走了我的那个女人。我已经说过警方为了缉我归案不惜悬出巨额赏金,到这时候赏金额数甚至超过了我的实盗钱数。而阿兰此时正为痛失了我这棵摇钱树而对前途悲观绝望着,因此在做出这一判断的同时立刻做出了一个决定,虽然我们不管真真假假也算做过那么一段的夫妻,但是妓女的本性仍然驱动她找到警方并对他们说:“我知道你们要找的人在哪儿,只要找到失踪的卖花女就找到了他。”警方接到举报立刻纠集了从未有过的强大警力,一路深入我们城市所有的街区居委会,逐街、逐户、逐房地查对户口本和暂住证,寻找这个既没带户口本也没有暂住证的叫做张莉的人;一路进驻机场、火车站和长途汽车站。集合了上述场站的所有出入口工作人员。让他们根据张莉的照片回忆是否在张莉失踪那天见过她。因为张莉的女性、年轻、盲人等特征十分明显,警方相信不管她是否离开了我们城市,只要见过她的人一定会想起些什么。果然一个机场安检人员一见照片立刻叫道:“我想起来了!”照片上的人那天就是从他的口过去的,当时他看到她是盲人还曾试图引领她,却遭到了她虽然婉转但是坚定的拒绝。他告诉警方她是一个人直接经过通道进入登机口的,途中没有任何左右为难和踯躅不前的表现:“就好像她能看见要去的地方在哪儿似的。”此后他甚至回忆起了她所乘坐的飞机的班次和去向。警方根据这一线索调查了该班机的机票售出记录,立刻证实了这个安检人员所言一点儿都不谬——因为张莉在预订机票时按照规定登记了她的身份证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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