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背煤的老师

作者:葛春富




  我高中毕业后没能考上大学,报考民办教师后把我分配到了靠山屯学校。我来到学校那天心都凉透了:这哪里是学校哇,简直像喂马场的马棚。在四处透风的教室里,有一个比乒乓球桌还要大的木架子,木架上面是用老杨树木板拼起来的大木板桌面,上面虽然加工过,可还是凸凹不平。小学生们脑袋挤在一块儿趴在这大木板上学习。
  让我奇怪的是,教室里学生们都在安静地写作业,却不见老师的影子。早就听说这个学校是张木犁老师一手创建的,他在这里教了十年书。镇中心学校几次让他过去,他却不肯。这真是一个怪人。人人都愿往高处走,他却偏偏要在这破砖窑里教书。
  第二天上午,我见到了张木犁老师,他完全不像我想象中的那种虎背熊腰不修边幅的粗犷大汉,而是一张白净的脸,一身洁净素雅的衣服,根本不像山村教师,反倒像城市里文质彬彬的白领。
  初次见面,我就喜欢上了这个热情开朗的同行。他开玩笑说:从来没有在山村里见到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真怕你在这儿呆不长。他虽然比我大十几岁,可是说这话的时候却像一个孩子。脸刷一下就红了。我以为跟这样的老师一定很好相处,以后说不准我们还会成为恋人呢。
  没料到接下来的事情却让我感到大失所望。张木犁这个人行动诡秘,他的行为常常让人觉得奇怪:每当下午上课的时候,同学们都自觉地在教室里做作业,他却跟没事儿人似的跑得无影无踪。我问同学,学生们却说张老师是在锻炼他们的自学能力。问他们张老师去哪儿了,这些学生异口同声说不许随便打听张老师的行动,这是个人的隐私。
  这个张木犁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好人张木犁的名声在外,可他竟然对学生如此不负责任,看来人要是不接触,还真难识破他的庐山真面目。
  庙里的和尚住一天还撞一天钟呢,更何况身为教师,即使不能为人师表也不能误人子弟呀!我决心要找张木犁好好谈谈,为这些贫苦的学生讨个公道。
  见我对他质问,张木犁好像心事重重,最后他说了一句话吓我一跳:“现在还是抓钱要紧,手里没钱说啥都白搭!”
  我万万没想到张木犁会是这样一个人。静下心来一想这也难怪,一个人总是会变的,况且他现在年岁大了,也会想到婚姻和家庭的事情。一个人总不能老守在这山沟里当一辈子民办教师吧!
  可是站在孩子们的角度来看,你张木梨就太不是东西了,既然想赚钱你就去城里呀。何必在这儿耽误工夫呢?
  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孩子被耽搁,于是来到镇中心学校汇报了靠山屯学校的情况。校长表扬了我的责任心,还说我反映的情况非常及时,他要抽时间找张木犁谈一谈。随后他又对我解释,毕竟张木犁在靠山屯教了十年书,从领导角度讲也该照顾一下他的生活。临走时。校长让我把新学期的学杂费和书费收缴上来。
  回到学校,我对同学们说:“回去转告你们的爸妈,三天之内把书费和学杂费交上来。”
  我以为自己身为老师会一呼百应,令人奇怪的是我说出去的话还不如一阵风,三天过去了,学生们就像没这回事儿似的。我有些生气了,把他们一个个叫了起来询问,不说出理由就别坐下,结果全班学生竟然像木桩子一样站满了教室,却没有一个吭声的。
  这下可把我气坏了。
  校长交代给我的第一次任务就在学生面前搁浅了,万般无奈,我只好找张老师把收缴学杂费的事情向他说了。张木犁却轻描淡写地说:“这事不着急,缓些日子再交不迟。”
  既然他是这个态度,我又何必皇帝不急太监急呢。到时候校长怪罪下来,我再如实奏他一本,反正这个学校我也不想呆下去了,过些日子我就打辞职报告,到城里打工去。
  张木犁表面上对我热情体贴,各方面关照也很周到,可是他总是阴一套阳一套,任由学生们放任自流,背地里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搞什么鬼名堂。我心想:要走咱也不能白来一趟,我要彻底揭开这个家伙的老底。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货色。于是我决定跟踪张木犁。
  这天中午放学我没做饭悄悄盯上了他。因为以往的经验告诉我,每当我吃完饭收拾利索,张木犁就不见影了。
  我见他回到宿舍麻利地换了一身衣服。往怀里揣了一块干粮,又往肩头搭了一个破布袋子就出门了。看到他那一身打扮我差点没笑出声来,这哪像一个老师呀,这身地地道道的老农打扮跟两分钟前衣冠楚楚的张老师判若二人。
  张木犁来到他的萝卜地里,拔出一个大萝卜就匆匆上路了。在路上,他用破布袋子擦了擦萝卜上的泥土,又从怀里掏出干粮,就这样咬一口干粮吃一口萝卜。看到他这份寒酸劲儿,我眼泪差点没落下来。可他这到底是要干啥呢?
  我跟着张木犁来到了镇子上的一个煤矿,他很熟练地混进了那些矿工的队伍里。难道他是到这里来挖煤的?不知为什么,现在我却替他担心起来。因为我知道,镇子上的煤矿没有任何机械设施,完全是原始的手工挖煤方式。这是被政府禁止的开采行为,可是贪心的矿主为了挣黑心钱,背着上面让这些矿工下井挖煤。
  张木犁混进矿工的队伍。把矿工帽往头上一戴,我就再也认不出来了。那些矿工都是一个模样,他们从井口进进出出,每个人都是背着一个破布袋子往上扛煤。
  我开始为张木犁担忧起来:怕这个小煤窑一旦出事,他就再也上不来了。转而我又开始恨起他来:一个老师也这么贪,为了赚点钱竟然连命都不顾了,像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几次赌气想离去,可是不知怎的,肚里悬着的那颗心却还是系在他的身上。这个该死的冤家,让人生气又让人可怜。
  一直到天黑下来的时候,那些矿工还像蚂蚁搬家似的从洞口进进出出。我的肚子叽里咕噜叫唤起来,这时我才想起来自己一天没吃东西了。可是张木犁也只是吃了一个萝卜和一块干粮,他这样下去即使煤矿不出事,他也得活活累死!我终于没能等到他从矿井出来,自己独自回到屯子里。
  事后我找张木犁进行了一次长谈,言语中我旁敲侧击他下矿背煤的事。张木犁却王顾左右而言他,反过来却劝我趁年轻抓紧时间多学习点知识,还说了一些青春转瞬即逝之类的话来。我真弄不懂他这个人究竟是放着聪明装糊涂,还是放着糊涂装聪明。他越是这样,反而越让我担心,生怕他一条道跑到黑弄出什么事来。
  一天午后,晴朗的天转脸就变了,不到一刻钟瓢泼的大雨向地面砸来。我猛然想起在煤矿上背煤的张木犁,披上雨衣就往煤矿上跑。可我还是来晚了,当我来到煤矿的时候,矿井口已是一片凄厉的喊叫。煤矿显然是塌陷了,看到那些矿工像疯了一样在扒井口,我心里一沉,扑到他们中间去找张木犁。当我把这些矿工挨个儿看了一遍之后,一下子瘫在地上,张木犁肯定是埋在井下了。
  我一阵冲动,跟着那些矿工拼命挖井口。我一边挖着一边喊,泪水、汗水和雨水一起往下流。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那声音虽然微弱,却是那样的熟悉、亲切,我循着声音找去,在离矿井二十多米的地方看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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