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郑板桥遇骗记

作者:唐建华




  郑板桥看不惯官场的腐败黑暗,愤而辞官,隐居扬州卖字画为生。他有个怪脾气,若是知音求字画,分文不取,还心甘情愿倒贴酒饭,如果是附庸风雅,或者富人官宦,千金难求一字一画。
  一天,郑板桥正在埋头作画,书童阿寿带着一个傲气十足的男人走进了他的书房,双手递上百两银子。说:“郑先生,我家老爷听说先生书画名扬天下,欲向你索讨几幅字画。”
  郑板桥扔下画笔,端详了一会儿来人,问道:“请问你家老爷是何人?”
  “我家老爷是谁,想必先生也是知道的。”男人高挺着胸脯说,“他就是扬州城里最富有的盐商万老爷,我是他家的管家。”
  “哦,万老爷,可是富可敌国啊,当然知道了。”郑板桥捻须沉吟片刻,又问道,“不知你家老爷要什么字画?”
  管家说:“我家老爷知道先生善画梅兰竹菊,画一幅兰花中堂,再书‘东壁图书,两园翰墨;南华秋水,北苑春山’对联一副。”
  “好好,兰花中堂配上这副对联,真是风雅至极啊。请你到屋外稍候,画好写完再叫你来取。”
  郑板桥微笑着,叫管家出了书房,他提着笔,沉吟起来。这个万老爷,可是个远近闻名的人物。他勾结官府,强取豪夺,积得家财无数,仗着财势欺男霸女,为富不仁,世人都痛恨不已。他决定借此机会好好戏弄他一番,为百姓出一口气。于是,饱蘸浓墨。挥毫作画,不一会儿,一幅“赵公元帅骑虎图”一气呵成。
  接着又写了一首对联:“东肇掺沙,西仓积卤;南门开市,北库堆金。”写罢,一掷笔,对外叫道:“阿寿,叫客人来拿字画。”
  阿寿应声带着管家走进书房,管家看了字画内容,有些生气地说:“先生,你怎么不按我的吩咐去做呢?”“管家。你有所不知,这字画,应因人因时因地而作,你家老爷家挂这图这字再也合适不过了。你要就拿走,不要我可就卖给别人了。”
  管家无奈,只好捧着字画,气哼哼而去。郑板桥对着管家的背影,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几天后,郑板桥的纸墨用完了,叮嘱阿寿进城去买。
  阿寿进城,买了纸墨往回走,走到城郊一座山岭下,一个男人迎面重重地撞了他一下,把他手上的宣纸撞落在地上的积水中。全部浸坏了。他急得大叫:“你这个人怎么不长眼睛。赔我宣纸。”
  撞了阿寿的人。不但不道歉,还凶巴巴地要打阿寿。就在吵得不可开交时,一个文质彬彬,颇具几分仙风道骨气质的老者,带着一个书童走上前来,劝走了惹祸之人,又对阿寿说:“没必要跟那种无赖之徒生气。寒舍备有几刀宣纸。你就随我去取吧。”
  老者把阿寿带到了他的住处——山野深处的一间很宁静雅致的草堂里喝茶。
  “小兄弟买墨买纸,莫非是读书习文之人?”老者问道。
  “不,我家先生是读书之人。”
  “不知你家先生是哪位?”
  “我家先生,就是大名鼎鼎的郑板桥先生。”阿寿颇为自豪地说,“老先生应该听说过吧?”
  “什么?郑板桥先生?”老者惊讶得张大了嘴,“岂止是听说过啊,可是久仰大名。只恨无缘一见。看来是小老儿我与你家先生有缘吧,要不,今天怎么会碰到你呢?小兄弟。要是能请得先生光临茅舍,与他一见,小老儿也没有白来世间一遭了。”
  “这有何难?哪天我在前边带路。引他来此做客便是。”
  “叫我怎样感激你才好呢?”老者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小兄弟,不知你家先生平时喜爱些什么?让我先知道一些,到时也好招待周详些。”
  “我家先生啊,爱好的可多了。”阿寿得意地如数家珍,侃侃而谈起来,“他喜欢黄昏时分去郊外散步,他喜欢吃狗肉,喝美酒,喜欢诗词书画,喜欢梅兰竹菊,喜欢声韵音乐,就是不喜欢阿谀奉承,当官造孽。”
  阿寿告别老者回去,把自己的奇遇向郑板桥说了,郑板桥满口答应道:“好,我一定要去拜访他。他为你解除了危难,是该去谢谢人家。”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阿寿在前引路,主仆俩一路漫步,来到了郊外,走到老者栖身的山岭下。郑板桥抬头看山,果然林木葱郁,秋色正浓,曲径通幽,风光如诗如画,不禁一时兴起,沿着蜿蜒小路向里走去。山中峰回路转,别有天地。突然,听到不远处隐隐传来丝竹之声,犹如仙乐沁人心脾。郑板桥循声前行百余步,见林木掩映之下,有一草庐,炊烟袅袅,奇香扑鼻。郑板桥一闻,便知是在烹饪狗肉,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
  草庐前,有一仙风道骨的老者在抚琴吟咏,如置无人之境。郑板桥不由暗自叹道:“平时只道自己心性淡泊,没想到世间还有比我更散淡之人。”。
  老者见来了客人,急忙起身作礼道:“啊,先生怎么有此雅兴,来这荒郊野岭?”
  郑板桥立刻风趣地说:“如此雅境,只容先生独自享受,岂不太自私了么?”
  “哈哈哈……说得有理。小老儿想必遇上知音了,快快有请。”
  “先生,这是我家先生郑板桥。”阿寿不失时机地插话道。
  “怎么,阁下就是板桥先生?啊呀,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万请恕罪。”
  老者把郑板桥请进草堂,一见如故地畅谈起来。他先是给郑板桥拼命灌了一番褒奖奉承之言,而后又介绍自己说:“小弟因为看不惯官场黑暗,人间在不平,无意仕途进取,在此结庐而居,远离尘世纷扰,世人称我为‘怪叟’。”
  怪叟之言,句句中郑板桥的意,不知不觉把对方当成了知音。接下来,与他谈诗说文,抚琴献曲,真是相见恨晚。不一会儿,童子端上了狗肉和美酒。老者对郑板桥说:“先生。山野之中,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不知狗肉合不合先生口味?”
  “闻得狗肉香,神仙也跳墙。怎么不合口味呢?”郑板桥急忙说。
  “这么说,你我口味也一样了?真是意趣相投啊。”
  怪叟听罢大笑起来。而后推杯换盏,称兄道弟,开怀畅饮起来。酒至半酣,郑板桥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草堂,说:“贤兄草堂,雅是雅,但是,如果有几幅书画点缀一番,就算雅上添雅了。”
  “是啊,小老儿对俗不可耐的字画看不上眼,自己的作品又登不上大雅之堂,是故宁缺勿滥。如果先生能赐墨宝。那才是锦上添花呢。”
  “这有何难,只要贤兄不弃,板桥奉命挥笔便是。”
  “那可求之不得,能得到先生墨宝。小老儿三生有幸啊。”老者大喜过望,转身叫童子,“笔墨侍候。”童子立刻研墨铺纸。郑板桥握笔笑问:“写什么好呢?”
  “久闻先生画梅兰竹菊,乃当今天下一绝。”
  “过奖了,好,我就涂鸦一幅兰花中堂吧。”
  郑板桥乘着酒兴,挥毫作画,一气贯通,不一会儿就画好了。又停笔问道:“书随主便。这联语内容还是先生来定吧。”
  “我想想。”怪叟沉思片刻说,“上联写‘东壁图书,西园翰墨;’下联写‘南华秋水,北苑春山。’不知如何?”
  “好,这倒合你的身份和情境。”
  郑板桥赞叹一声,又龙飞凤舞,一气呵成。写完后,又讨教落款名姓。怪叟信口答道:“小老儿贱字瑶卿,就,写上赠瑶卿好了。”
  “瑶卿……”郑板桥一怔,喃喃自语道,“扬州盐商万瑶卿,可是个为富不仁的家伙。贤兄怎么与他同名?”“哈哈哈……巧合,纯粹巧合。天下之人,同名者何其多也,古有蔺相如,司马相如,虽同名相如,而实不相如也。”
  “说的也是。”
  郑板桥毫无疑虑地落款盖印,又畅谈了好久,才依依作别。
  又过了几日,郑板桥突然想起了怪叟,于黄昏时分,又叫阿寿一起来到了郊外,想邀他来家中做客。可是,走到草庐边。草庐却不见了。郑板桥不由大惊失色:“是走错了路,还是往时情景是在梦中?”
  阿寿在一边也突然变色道:“怪了,先生我们莫不是碰上鬼了吧?”
  “世间有什么鬼啊,分明那草庐被拆掉了。”郑板桥在草舍废址前踱了好一会儿,豁然开悟说,“阿寿。我们上当了。”
  阿寿明知故问道:“上什么当了?”
  “我没有问你,你倒问起我来了?”
  郑板桥生气地瞪了阿寿一眼,喃喃自语着:“怪叟,瑶卿,兰花中堂,东壁图书……”过了好一会儿,突然瞪住阿寿说。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送给怪叟的字画,此时已经挂在盐商万瑶卿的厅堂了。可恶的老东西,真是有辱斯文!阿寿,是不是你收了他的好处,一同来赚我?”
  “不,先生,不是的,我真的不知道他是个骗子……”阿寿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起来。
  郑板桥长叹一声,把阿寿拉起来,说:“不怪你,阿寿,也不怪那个怪叟。要怪只能怪我自己,为什么要上当呢?那个怪叟是个明白人,抓准了我的弱点。爱听阿谀奉承,喜欢虚荣。好酒贪杯,不受骗上当才怪!”
  
  责任编辑 张曦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