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龙凤坛

作者:十八公



时瞪起眼来:“你赶快进城去要回来呀,不然,那姓关的万一给卖了,我们可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宝全说:“是不是再了解一下?”
  “还了解什么呀。那姓关的与我家非亲非故,她凭什么搬到我婆婆那儿去住,还假惺惺地给婆婆治病,说穿了,这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吗?你想想,鸡蛋一个都不要,单单要那个旧坛子,不是宝物是什么呀?还用得着了解吗!”
  宝全再也不敢犹豫了,立刻坐上车进了城,风风火火地赶到县妇联找到我,开口就要他的祖传之物——龙凤坛。难怪有人说:人老无人要,东西越老越抢手。
  我一听,沉思片刻说:“我什么时候从你手里拿过一只坛子?”
  宝全说:“你是没从我手里拿,但你从我妈那里拿过。”
  我一笑说:“你还承认那是你妈?”
  一句话说得宝全像个红脸关公,他闷了半天才说:“过去,我是对我妈不太好,今后一定孝顺还不行吗?”
  “孝顺可不是挂在口头上的一句空话。说说你的具体打算。”
  “回去后,马上让我妈搬回新房去住。”
  “还有什么?”
  “脏活儿累活儿坚决不让她干。”
  “还有呐?”
  “让我媳妇天天给她做好饭好菜吃!”
  “还有呐?”
  宝全的脸尽管憋得通红,却再也想不起还有哪些照顾不周的地方了。我便提醒他说:“你妈最喜欢你家的什么?”
  “她最喜欢——噢,我想起来了,她最喜欢孙女,把妈接回去后,我让女儿乐乐跟她在一张床上睡。”
  我点点头说:“这还差不多。但是,这一切你能做得到吗?”
  “做得到,一定能做得到!”
  “那好,你回去后就按你刚才答应的这些去做吧!”
  宝全见我压根儿不提坛子的事,便期期艾艾地说:“农村现在很忙,我进城一趟也不容易,你看我是不是顺便把那只坛子带回去?”
  我一听,态度坚决地说:“暂时先放在我这里吧,因为那是你母亲亲手送给我的礼物,你若是要回去,会伤她老人家的心的。”
  宝全一听急了,猛地从怀里掏出600元钱往桌上一放说:“这里100元钱是还你买坛子的钱,其余500元钱是给你这些日子的保管费。怎么样,我再花钱买回来总行了吧?”
  我一看有些火了,理直气壮地说:“若说钱,别说是600,就是6000我也不卖!”
  “那你想要多少?”宝全像个赌徒似的问我。我一字一板地说:“如果是你妈来拿。我双手奉送。”
  “好吧,你等着。”宝全扭头走了。
  听人说,宝全回家跟她媳妇一说,媳妇顿时急了。她想我既然说是6000元也不卖。那绝对是件宝贵文物了,说不定能值个一二十万的,而且只要他母亲出面,便可一分钱不花,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于是,两口子把那间向阳宽畅、装饰得最好的房子收拾好,又铺上结婚时的新被褥,一切收拾停当后,便去接大妈了。
  谁想大妈却说什么也不进他们的门。两口子只好一遍遍地赔不是。并一再保证不让大妈受屈,可大妈还是不点头。宝全突然想起妈最喜欢孙女,便回家去把女儿叫了来,乐乐一见大大,一头扑进她的怀里说:“大大,您回去吧,我爸说了,让我跟您睡一张床。”这一招儿还真灵,大妈立刻答应了。
  大妈重新又住上新房后,仍然挂念着在老房院里养着的那十几只鸡,可每次要去喂时,儿媳早提前给喂了,接下来是给丝瓜浇水、扫院子。大妈来时,一切活儿都干完了。
  大妈爱吃水饺,儿媳便三天两头儿包水饺,晚上睡觉前,都是把洗脚水倒好端到床前。
  这过分的孝顺,大妈总觉得有些不自然了。几次想问个为什么,又实在没法儿张口,因为儿女孝顺本是应当的。
  这一天,儿媳妇终于向大妈摊牌了,她说:“妈,咱家的鸡蛋攒得不少了。我想腌点咸蛋,家里那个龙凤坛怎么不见了?”
  大妈说:“那个坛子让我卖了。”
  儿媳妇一听急了:“不对呀。从前没听说您卖过家业的呀!”
  “对,我是没卖过家业,人家工作组的小关给我治好了皮肤病,临走时我送她儿子冬冬一坛子鸡蛋,她不要,最后只要了那个坛子说是作纪念,可过后王书记给了我100元钱,说是小关给的,这不等于是卖了吗。”
  儿媳听了这话眼珠子又瞪圆了:“妈,那姓关的为什么放着鸡蛋不要,单要那只旧坛子?”
  “小关说她公公办了个养鸡场,月月都给她家送鸡蛋,根本吃不了,只要那坛子作个念想,好让她的儿子冬冬以后能想着我。”
  “哼,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她城里人的花花肠子可真多,你知道那个坛子能值多少钱吗?”
  “再多也就是100块吧?”
  “100块?收废品的三顺子说了,报上曾说有个人有一只龙凤碗,一下子就拍卖了十万。咱家这龙凤坛比碗大多了,要真是件宝贵文物的话能卖几十万的。我们这山旮旯里,一个人一年还挣不了一万元,那姓关的倒挺识货,只给100块钱就买去!”
  “不要乱说!那个坛子是我硬送给人家的,那100块钱要不是王书记转来,我是不会要的。”
  “那好说,我把那100块钱退给她……不,多给她几百也行,只要能买回那个坛子。”
  大妈说:“送了人的东西,怎么好意思再去要呀?你想腌鸡蛋,我那老屋里还有个泥罐子。我这就去拿来给你洗干净。”
  “妈,您怎么还不明自我的意思呢,我哪是为了腌鸡蛋,我是想请您去要回咱家的传家宝呀!”
  大妈一听不愿意了:“你这个意思可让我怎么个明白法儿,那只坛子在我们家几十年了,你一直没说它值钱,我也曾给你过,你不要,说是撂在那儿丑死了,可怎么一送了人就成了香坛子,成了宝贝疙瘩!老古话说了,卖送不回头,它就是再值钱。能比人的脸皮更值钱吗?”
  在一旁一直没做声的儿子宝全说话了:“妈,我去城里找过关玲,她说那个坛子一直没用,只要你一出面,她马上就送还给我家的。”
  大妈顿时火了:“你!闹半天你去要,人家没给才又来请我的。我说呢,怪不得你们两口子突然对我这么孝顺,原来喝汤是为了吃肉呀!好吧,我这就搬回老屋去住,你们这样的孝顺我担待不起!”
  依儿媳以前的脾气,早跟大妈翻脸了,但为了那个宝贝坛子,这时只好忍着,厚着脸皮说:“妈,那只坛子我不要了还不行,你也用不着为这么点儿事就搬回去呀!才住了几天又回去。让邻居知道,我们的脸也没处搁呀!”宝全也一再劝妈不要走。
  一家人正相持不下,突然听到有人敲门。打开一看,是王书记来了,手里还捧着一个东西,三个人一看,正是那只龙凤坛,便一齐问是怎么回事。
  有关这段经过,是事后王书记转告我的。
  当时。王书记把坛子往桌上一放说:“昨天我和袁副村长、胡会计一起去县里汇报扶贫组帮助上的几个项目的事,关玲当面把这只坛子交给了我,她说这不是一只普通的坛子,必须归还它的主人!”
  “谢谢王书记,谢谢王书记!”小两口几乎要给王书记下跪。
  王书记说:“这只坛子,可是你爷爷当年斗争大地主李天龙时得的胜利果实,你就没想想,你父在你3岁时就病死了,你妈从20岁守寡,上要孝敬你爷爷,下要把你拉扯成人,一个弱女子苦苦撑持一个家。这容易吗?”
  “不容易,不容易!”宝全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说。
  “现在,我提个条件,你们若是答应呢,就照我说的办,若是不答应,我就把这只坛子再给关玲送回去,反正人家当初是付了钱的。我可以作证!”
  “我们答应,答应,一定答应!”小两口此时此刻最怕的是这到手的宝贝得而复失。
  “那好吧,我的条件就是,只要你妈还活着,这只坛子就得留着。你妈不在了,这只坛子随你们怎么处理都行!要知当年你爷爷是把坛子传给你妈的,你妈有支配权。”
  “行,行,我们一定做到!”儿媳想,反正婆婆已经是70多岁的人了,没几年的活头。
  “还有一条!”王书记又补充道,“不管什么时候,你们若是不讲诚信,不兑现诺言,虐待了老人,我随时把这只坛子取走。”
  “我们一定孝敬老人!”小两口立刻表态。
  自此后,小两口对大妈还真是照顾得无微不至,王书记几次去他们家,大妈都没说出半个不字来。
  其实王书记对他俩提出的要求是我和他共同商量的。每当听到大妈过得开心惬意,我心里就多几分欣慰。
  三年之后,王书记在党代会上见到我时,说道:“大妈与世长辞了,宝全处理完丧事后,便去卖那只坛子,文物店的人看了说这是一只普通的坛子。最多值20块钱。宝全顿时傻了。”
  我没有回答王书记,因为这个坛子本身值多少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它能给女主人的晚年带来幸福,现在看起来正是这样的结果,尽管只有短短的三年。
  
  责任编辑 赵小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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