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糊涂盆”检讨
作者:周西海
胡婶是村上有名的“糊涂盆”,胡家台住着八户人家,她跟六户人家不说话。只跟对门的大凤答言。前天还跟人家不讲理的闹翻脸。因为她家的狗跳到人家猪圈里吃了猪食,被大凤掂着棍子撵出门。正巧碰到“糊涂盆”,大风说,胡婶呀,您的狗跑俺家吃猪食了。她把脸一耷拉,说,狗也不是驴给它戴个笼头!大凤说,乱跑也不是事儿呀。她又说,狗长着腿哩,你要一棍子给它敲折了,不就不跑了!大凤说,没打。俺只是吓吓它,你不会把它拴起来。她把脸一丧,说,拴住我还怕把它急疯了!大凤说,该喂了喂喂。狗不就卧家里了。她说,不喂咋长恁大呀,是你一口气把它吹大了?大风看她不讲理,心里说,嗨,我给她个“糊涂盆”有啥搅缠。不声不响地走了。
“糊涂盆”狠狠翻了大凤一眼,鼻腔哼一声,嘴一撇,冲着大凤的身背嘟噜道,狗也没吃你家的鸡。鳖孙一点猪食啥稀罕,小气鬼!
也该“糊涂盆”生气,也该大凤受冤枉。
第二天上午。“糊涂盆”的儿子石磨从乡里水泥厂一回来,进门就气嘟嘟地踢盆摔凳了。丧着一副脸冲“糊涂盆”说,吃饱饭倾在家里寻事儿了!人家跟我一般大的都当爹了,我谈了一个女朋友,还没三天,又是因为你叫吹了。
“糊涂盆”啊一声,俩眼瞪得核桃大,连声地问,我咋啦?我咋啦?
石磨说,不错。就是你砸了!长一张惹祸嘴。今天跟这个吵,明个跟那家骂。把邻居得罪光了,经不起女方访察打问,人家妈听咱村上人说,你有狐臭!
“糊涂盆”一听炸了肺,双脚一跳,两手一拍。吆喝一声,骂道,放她娘那曲龙拐弯驴臭屁!准是对门大风坏的事儿。不中,我得骂她个骚货!说着就要出门。
石磨把嘴咧得裤腰大。咦咦!看你多有本事。还嫌醋不酸再加些作料?大凤嫂和善对人好,轮一百圈也说不上是她坏的事儿。
“糊涂盆”说,前天俺跟她磨嘴了。她有个老姨是冯家沟的,跟你对象英子一个村,准是她腿快嘴尖飞去生的蛆。
石磨悻悻地说,妈!人家说你是“糊涂盆”,还嫌不糊涂再往里搅拌些杂面?我今个明说,你这个“糊涂盆”再不摔了。从今后我就不踩家门了!
“糊涂盆”被儿子镇住了,闸住嘴没敢动。待儿子上工走了,心里越想越恼火。没踪影的事儿,谁给她头上扣了一顶屎罐子,说她有狐臭。这不明明是孬她吗?想着想着,心里的火就燃烧起来。嗵哧嗵哧,走出门,一手架腰。一手挥起,昂首挺胸地卖起“热糕”。喂——是那个狗吃狼扒的骚货坏了俺石磨的媒事儿?说她祖奶奶有狐臭?说瞎话叫她喉咙里长疔疮!舌头烂掉嘴窖杈!……最后她还特别地声明,非要跑到冯沟,亲自寻到英子妈追出来那个说闲话的,回来把人家撕撕择择。
这骂声锣似的响半村。可气坏了一个姑娘。她正是石磨的对象英子。当她听到“糊涂盆”的闲言碎语,特到此要寻她一位同学访询,听到“糊涂盆”扯起嗓门叫街,生气地喷喷嘴说,呀!这样个老人,不懂得文明道德。如此的粗俗,咋能跟她在一个锅里耍稀稠呢?她感到没有查问的必要了,转身走了。
“糊涂盆”叫骂得嘴上冒沫,胡家台的人都当成个屁,风一吹没了。唯有大凤心里不安宁,她并不恨“糊涂盆”,却气恼那个说闲话的人,红口白牙编排人家弄啥?“糊涂盆”哪有狐臭呀?石磨是个石头砸磨扇。实打实的孩子,25岁了真该有个对象,跟人家妈不对劲。不该坏人家儿子的媒事儿吗,太不讲道德了。
这天夜晚,好心的大凤跑到冯沟她老姨家里,让她老姨带路去到了英子家。她拉住英子妈的手,婶子长,婶子短。喊得亲亲热热。她说她和石磨家门对门,他们家里的事儿她最清楚。石磨他妈不会偷、不会摸。心也不狠也不毒。好马卖个驴价钱——吃嘴上的亏了。说人家有狐臭,纯是孬人家。她说她们一块儿洗过澡,搓擦过身子,啥毛病都没有。她劝英子和她妈,千万别听野鸡叫。
英子说,她去过石磨家里。也没闻到过他妈的异味,就是听到他妈骂街,太让她失望了。
大风说,妹子,你没听说过吗?媳妇进了门儿,又多一层人儿。公婆嘴上加把锁,办事儿说话看眼神儿。到时候,自然你婆婆就把住肉门儿了。不会再胡喳喳。
英子说,嫂子,俺相信你。回去你给石磨他妈捎个信,吆街骂村的陋习可要改改,要不俺不进她家的门。 大凤说,中中,这信俺一定捎到。
英子狡黠地一笑。说。空嘴无凭,我要求俺那个未来的婆婆给我写份保证。
大风知道英子是敦促“糊涂盆”改正恶习。说,妹子的心事俺知道。可你婆婆不会写字,咋,让石磨替他妈代笔?
英子摇摇头说,不能代笔,要不让她说给我听。
大风眨巴眨巴眼睛,笑了。
就在大凤出门之前,窗外边一个黑影一闪。匆匆地溜到院门外,躲藏在一堆柴垛后边。
第二天早上。“糊涂盆”蹬着她那辆小三轮,一脸堆笑地上集了。在集上买了一条二斤重的鲤鱼。在塑料袋里盛上水。装上鱼,蹬上车子匆匆忙忙回村了,来到大门口停下车子,没有回家。掂上鲤鱼径直地去寻大风。踏进房门,冲着大凤“嘿嘿嘿嘿”地傻笑。
大凤一脸惊色地犯傻了。这是咋的?
“糊’涂盆”把掂在手里的鲤鱼递向大凤。说。俺给你提了条鲤鱼。
大凤发愣了。
“糊涂盆”说,这会儿找人都兴聘请,俺想聘请你做俺石磨的媒人。咱这儿的风俗,得给媒人掂条鲤鱼,别嫌弃这鱼不大你就收下吧。
大风嘻嘻哈哈笑了,胡婶呀,你真逗。人家是自谈的还要啥媒人?
“糊涂盆”说,中间没人事不成。俺知道石磨的婚事是你给他圆和成的,多亏你操了心。
大凤惊讶地嗯一声。疑惑地问,胡婶你咋会知道的?
“糊涂盆”笑着说,知道,俺长着千里眼万里耳呢。感谢你大风呵。说着她拭了下眼睛。
大凤恍然大悟了,昨天“糊涂盆”骂街的时候说过,她要到英子家里亲自追查询问是谁坏了石磨的婚事。昨夜里的事她准是偷听到了。于是,大凤说,胡婶既然都知道了,你儿媳妇的要求你看咋办呢?
“糊涂盆”难为情地说,俺这脾性改了还不中嘛,我这当婆婆的,咋当面给未过门的儿媳妇低头认错呀?他大风嫂,胡婶求你了,你还得帮俺想个法子。
大凤乐呵呵地说,中。我有个微型收录机,你说说过去犯的错误,今后的保证,俺把你的话录下来,拿去放给你儿媳妇听听。不就完事了。
“糊涂盆”说,中中,只要不让我跟儿媳妇脸照脸,跪下磕头都愿意。
大凤起身就拿出她的收录机,打开机器,装上带子,对“糊涂盆”说。你准备好,我说开始,你就说话。
“糊涂盆”眼睁睁看着那个小本大的收录机。紧张的心里怦怦直跳。
一会儿,大凤说,开始!啪,打开了电钮。
“糊涂盆”咳咳两声,我,我,要说才50多岁,咋的糊涂得早?兴许是过去生活赖,俺娘怀我时营养不好?石磨家呵,咦咦,您俩还没结婚哩,不该这么叫。闺女呀,都怪我水平差。头上搁不住一粒芝麻,蝇子蹬一脚我就叫喳喳,跟人家吵跟人家骂。这都是自小爹娘教育差。打今个起,俺向你大风嫂学习,学她好德性,学她肯帮人。坚决和左邻右舍搁合好,不磨嘴,不骂架。当个乡村文明人,做模范去县上披绸戴花。放心吧闺女,俺要再跟人家胡吵乱骂,别看我是你婆婆,你尽管往俺嘴里摔屎!咦咦,我正说文明呢,又不文明了。你你,扯我的嘴巴!哟哟。我又说错啦,叫你又不文明了。嗨!俺就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中不?放心,你放心。你和石磨结了婚,水泥厂里上班,俺在家里洗衣做饭当后勤。嘻嘻。将来有了孩子,我在家里抱娃娃,中不?闺女?
大风早就笑得捂住嘴。等“糊涂盆”把话说完,哈一声,笑得折了腰。
“糊涂盆”嘿嘿傻笑着,咋啦?俺检讨的要是不彻底,来,我重检讨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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