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8期

乡村的召唤

作者:陶诗秀




  母亲病危时,我8岁。临终前,她拉住我的手,有气无力地说:“秀啊,你爸早走了,妈死后,留下你跟弟弟,怎么过啊?我跟你婶说好了,弟跟她;而你,就到后山赵家去吧。那是一户好人家,憨厚,心底好,那个弟娃我也看过,长得虎虎实实的,定会有出息……”那一刻,便注定了我“童养媳”的命运。
  他叫小豹,比我小一岁,但个头比我高,刚上小学。赵家跟我爸是“老亲”,现在,爸走了,我妈又离开人世,弟娃到了婶婶家,我不去赵家,又去哪儿?从此,我有了第二个家,也有了第二个爹和娘。
  后山,有座村小学。教室就在离我新家不远的山坡上,我放猪经过的地方。我好奇,常站在窗外听。有一次,我对爹说:“爹,我也要读书。”爹半晌不说话。我知道,他在担心,我要是上学,那一大堆活儿谁来干?但只沉思了一袋烟的工夫,爹就对娘说:“让小秀去吧。大人多吃点苦没啥,别把人家娃儿耽搁了,我看小秀这孩子兴许有出息,她比小豹机灵。”
  为了让我们上学,爹一狠心下了煤窑。
  那几天,我流了很多眼泪。从此,爹跟娘拼了老命,供我跟小豹上学。
  看到爹手上的老茧,娘日渐弯曲的背,我暗下决心:长大后,要好好报答爹和娘!
  考高中时,我考上了县重点中学。接到通知,我哭着把它撕了。我说:“爹,娘,家里穷,我不能离开家,到县里去上学。”
  爹娘的脸色都很诧异。
  小豹也来了。小豹跟我同一班。他只考上了乡里的完全中学。那一天,他一点点替我把通知书拼起来,贴好,说:“小秀,为啥不去,别人羡慕得要死,你倒把它撕了!”
  我嗫嚅着说:“不,我不去,我走了,那家、家怎么办?”
  他说:“你走了,还有我!”
  这时,堂屋里传来爹的咳嗽声。他喊道:“小秀,你,你过来!”
  我走过去。爹停了半晌,才说:“小秀啊,爹成这个样子,为的是啥?还不是为了你们有出息!放心去吧,爹就是砸锅卖铁也不会耽误你。只是,日后学成了,别忘了你爹,你娘,还有小豹……”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一下跪在爹的床头,大声哭起来。
  娘、小豹也跟着哭。
  那一年,我18岁。
  那时,17岁的小豹已长成一头真正的“小豹”。他五大三粗,腰板永远挺得直直的,走路一阵风,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临走那天,眼望爹和娘,我对小豹说:“小豹,我走了,就苦了你了!”
  小豹仍不开腔。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拉住我,来到一棵大树下,对我说:“去吧,别管我。只是,村里人说,你上了县中,一定能考上大学,这是放鸟归林,说我做了蠢事……”
  我差点落泪。小豹是老实人,只会说老实话。
  但我却强忍住泪,开了一句玩笑:“你怕媳妇跑了不成……”四周,空无一人。我猛地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我说:“你们对我这么好,我这只小鸟的‘林子’,就是咱的家呀!”小豹的脸红了。他慢慢从腰间取出一个纸包,里面是10块钱。他低着头说:“这是我平时卖席子攒的,你留着花吧。要不,你买块花布,打件衣服什么的。”
  我没理由不接受他的馈赠。
  在村外的路口,我们分手了。转身的那一刻,我的泪水一个劲儿地淌下来。我在心里说:“小豹,等着我,念完高中,我就回来跟你成亲。”
  三年高中一晃而过。我考上了川大,成了村中第一个大学生。小豹却落榜了。
  深丘间的岚霭,浸润着丰收的土地。小豹站我身旁,身上飘来好闻的汗香。月光下,我靠近他,心里扑腾扑腾直跳。我想,他要满20了,如果那张该死的录取通知书没来,或许,我已经做了他的妻子。我轻轻地说:“小豹,我就要走了。你抱抱我,我是你的人了。你看,月亮在看着我们,它可以作证……”但小豹却连连后退:“不,小秀,现在不,我要等着你,等到明媒正娶的那一天……”
  伤感的眼泪,爬上我的脸颊。
  我对自己说:“小秀,等着,等着小豹明媒正娶的那一天。”
  但我没想到,走进大学后,随着时日的变化,我的感情也在悄然地发生着变化。我被选作班团支部书记,因跟校学生会打交道多,校团委宣传部长何思久不知不觉走进了我的心中。
  一切的起因,在何思久对我的关怀。
  他看我穿着寒碜,省吃俭用,有一天,突然劝我:“你身体好,学得也不错,又能干,怎么不搞勤工俭学呢?家里那点钱够什么?再说,你这身蓝褂子,也该换换了。”
  他介绍我到校门口的一家打印店帮忙,那是他一个亲戚开的。他给我抱来一大叠等着打印发排的经济系统编教材的底稿,让我打印,讲好每一万字20元。
  就这样,我开始了勤工俭学的生活。
  不久,我知道了何思久的家就在这座城市。他家有一幢大房子,他爸爸是全国有名的服装师,家中很有钱。有一天,家中没人,他还带我去他家的大房子看过,在一条街巷深处,里面纯毛厚地毯,旋转式沙发,大彩电,墙上有贴面纸和大框架油画,很是富丽堂皇。
  不久,稿子打好了。何思久付给我一笔钱,600元整。事后一算,不对,按字数,应得320元,怎么多了280元?我问何思久。他说:“很简单。因为打得好,给的奖金!”我知道,这是他的一笔馈赠。我没有拒绝。
  暑假到了。家中来信了,叫我回去。说两年没回去了想我。我说:“路上要花100多元车费,回家一次,见了左邻右舍,又不能空手,我还是不回吧,一个假期,总可以做点儿什么。”
  我跟何思久说。我想找份事做。他沉吟半晌,说:“这样吧,我给你开一个学生会的证明,你到东城区劳务公司找张大姐,一位四十几岁的女同志,她会安排的。
  张大姐安排我做保姆。
  那一天,当我拿着介绍信,找到一条街巷,找到门牌号时,大吃一惊:这儿,竟是我曾经跟何思久一起来过的他的家!原来,何思久竟把我弄到他家当保姆!
  一个五十多岁满面和善的男人开了门,他看了看我手上的条子,高兴地说:“想不到昨天下午登的记,今天就派人来了!”他把我让进大厅,然后说:“我和女儿在单位上班,三顿饭在家吃,她妈现在在医院,你经常要去看看。儿子在大学读书,平时不回来。其他都是一些杂事,你看行吧?”
  怎么不行?我当即应允。
  更让人感动的是,在何家,他们一家老小都对我挺好。我尽量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勤勤恳恳地做事。何思久回家,也假装不认识我的样子。让我更添一丝感激。
  但不久,我跟何思久的关系,还是让他的父母察觉了。因为我不俗的谈吐,文静的气质,怎么看也不像一个乡下的粗丫头。有一天,从何思久跟我一句无意的交谈中,他们终于知道了我的身份,他们的保姆,竟是一个大学生!从此,他们全家人对我表示出了更大的热情,纷纷猜测,我跟何思久除了同学关系,是不是还有更进一步的关系?他的妹妹甚至还说:“秀姐,如果你能做我的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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