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0期
肇事者（外一篇）
作者：连召波
唐峰的父亲前几年去世了，家中有一套很宽敞的住房。而唐峰又没攒够买新房的钱，便与新婚妻子住在了母亲家。去年，母亲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乡下独身老人，彼此印象都不错。就到民政局领了结婚证。唐峰虽然是一名警察，但对母亲的这次婚姻十分反对，对同住一所房子的后爹从来都是冷眼相待。
这天晚上，唐峰为妻子失业的事。到一家酒楼宴请市再就业中心的领导，希望他们能为妻子的再就业帮点儿忙。唐峰的酒量不大，但请人家帮忙，自然要坚持到最后，几杯下来，结果喝多了。
大街上不知何时下起了绵绵秋雨，唐峰醉醺醺地上了警车。他醉眼朦胧。神情恍惚地开着车，突然，在一个狭窄的十字路口拐弯处。车灯雪亮的光柱里猛地出现了一个人影。他慌忙紧急刹车，可是已经晚了。他明显地感觉到车子剧烈震动了一下，并无力地停了下来。
不好，撞人了!唐峰赶紧把头探出车窗查看，果然在车子的后轮旁边，有一个人倒在湿漉漉的柏油马路上，一把灰色的雨伞正好罩住了他的身体。
他刚想打开车门下车抢救伤者，但手触到门柄，又像被火烫了一下似的缩了回去：作为一名人民警察，酒后驾驶警车又肇了事，发生严重交通事故，这事如果传到局里去，自己还能继续在警察这个行业混下去吗?妻子已经下岗，他这个家庭顶梁柱如果再倒下。那一家老小的生活还怎么过呢?
酒已经被吓醒了一大半。他抹了一把满脸的冷汗定了定神，向四周偷偷地扫了一眼，马路上除了凄风冷雨，再也没有半个人影。顾不了那么多了，尽管伞下的那个人还在阵阵痛苦地抽搐。血水和着雨水正在汩汩流淌。他还是加大了油门，如幽灵般消失在无边的雨夜中。
终于到家了，唐峰先把警车伪装好，然后艰难地爬上楼，无力地敲着门。
“哦，是峰儿回来了，我还以为是你大伯呢。”开门的是母亲。母亲与老伴结婚一年多了，唐峰一直不肯叫继父为爹，只称他为大伯。
“你媳妇和儿子都睡熟了，我在等你大伯。”母亲把唐峰让进屋里，继续说。
唐峰禁不住有些恼火，阴着脸说：“外面正下着雨呢，他吃饱撑的吗，这么晚了还往外面瞎跑什么?”
“就是因为下雨了，你大伯才不放心，偏要去酒楼为你送把伞。”母亲怯怯地说。
送伞，这么远的路!唐峰吃了一惊。他不自觉地想起了刚才撞人的事，禁不住又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茶几上的电话骤然响起。母亲猜想准是老伴打的，便急忙跑过去接。
“什么……被撞了，……到人民……医院去一趟……”母亲结结巴巴地接着电话，声音里夹带着痛苦而压抑的哭声。
唐峰的脸顿时变得惨白。
到了医院，母亲一把抱住病床上的老伴放声大哭。
唐峰与站在旁边的交警客气了几句，那几个交警他都认识。
交警见老人神志还清醒，便问道：“大伯。你还记得撞你的那辆车子的一些特征吗?这对我们破案至关重要!”
唐峰的心“嗖”地一下抽紧了，他发觉自己的腿在打颤。
“没……没有!当时速度很快，我疼极了，糊里糊涂的，什么也没有看清。”老人喘着粗气说。
“肇事逃逸犯太可恨了，简直没有人性!这样吧大伯，你好好想想，如果有什么线索，请马上和我们联系。”交警见老人伤势严重，不宜多问，便和唐峰交代了几句，告辞走了。
唐峰目送着同行们远去的背影，缓缓舒了一口气。
“你看一下，我给峰儿捎的雨……雨伞，还在吗?”老人吃力地问母亲。
母亲泣不成声，连忙说“在，在你的床头好好地放着哩!”
这时，一名护士走过来说：“你们家属不要再和病人说话了，他受了很重的内伤，几乎所有的肋骨都陷进了腹腔里，需要马上手术……”
“不，我……我还要说”，老人倔强地打断了护士的话，用微弱的声音艰难地对唐峰说：“峰，峰儿，你过来，大伯向你……说句话!”
唐峰的眼睛突然有些酸涩，他有些害怕。但还是规规矩矩地把耳朵凑近老人。
“以后，可不要开着警……警车，去喝……喝酒了。这对你的……影响不……不好……”老人挣扎着想把话说完。头却软软地歪向了一边，停止了呼吸。
“爹——!”唐峰什么都明白了。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颓然倒在老人身上，捶胸顿足，号啕大哭。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称老人为“爹”，可是此时的“爹”却永远也听不见了。
窗外，狂躁不羁的冷雨肆虐地敲打着昏黄的路灯，听不见什么声息，这世界静得可怕……
恩爱夫妻
李昌顺本来是个打工仔，脑筋活络的他见搞建筑包工程是个赚钱的买卖，便组织了几十号民工当上了包工头，几年下来，腰包鼓了起来。
这天，李昌顺在工地上发现有个民工在偷懒。便怒气冲冲地爬上脚手架去修理他，没想到巴掌抡得太重，李昌顺身体失去重心，一脚踩空跌到地上，当场摔断了一条腿。
为了保证工程进度，李昌顺舍不得从工地上抽人来伺候他，独自住进了城里的整骨医院。他吃了两天医院食堂送来的“大锅饭”，嫌饭菜质量太差，就打电话给他的新婚妻子说：“喂，老婆，这医院做的饭简直不是人吃的，味太差，你能不能为我弄点好吃的?”
电话里面传来妻子嗲声嗲气的声音：“哎哟老公，我最近做生意也很忙的，这样吧，我尽力抽时间给你送饭，你安心养伤，可不要有意见喔!”
“哪敢哪敢，你抽时间吧。”李昌顺的妻子是外地人，比他整整小了10岁，两人在酒吧相识并最终走到一起。李昌顺在市里最繁华的商业街为她投资开办了一家服装店，向来视她为掌上明珠，对她百依百顺。
当天中午。护士为李昌顺送来一大包食物。打开一看，炖鸡汤、蒸螃蟹、烤羊腿……全是美味佳肴。
“怎么样，我老婆对我够恩爱吧!”李昌顺意外之余，得意洋洋地冲病房里的病友直嚷。“我哪能一下子吃得了这么多的东西呀，别浪费了，来，大家都尝尝，看看我老婆的手艺，那绝对是一流!”
病友们吃完后都纷纷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老李，你可真有福气，娶了个这么好的老婆!”
“那是，我老婆好得简直没话说，我和老婆那绝对是恩爱夫妻!她岂止饭做得好，而且人长得也漂亮，那身材、那脸蛋，绝对不比张曼玉宋祖英差多少!”李昌顺越说越神气，两个嘴角都冒了白沫。“有机会让我们也见识见识?”病友们附和着说。
“一定，一定!”李昌顺兴奋地把一只鸡腿塞进了油腻的大嘴里。转眼半个月过去了。李昌顺天天吃着妻子送来的山珍海味，好不潇洒自在。
这天护士又来为李昌顺送好吃的来了，有个病友奇怪地问：“老李，你老婆每天都给你送饭。怎么从来不进病房看看你呀?”
李昌顺听了。心里一震：是呀。她再忙也不差这几分钟嘛，没必要每次把饭交给护士就匆匆离去。他赶紧拿起电话拨打妻子的手机，可妻子的手机是关着的。
李昌顺叫住为他送饭的护士问：“刚才为我送饭的那个人走了吗?”
护士说：“你是说那个又老又瘦的妇女吧，她应该还没有走远，你到阳台上去看看，兴许能看到她。”
又老又瘦的妇女?李昌顺急了。他忍着腿痛，拼力挪到阳台上，透过窗玻璃向楼下望去。只见一个头发灰白的瘦弱妇女，正佝偻着身子在楼下步履蹒跚地慢慢走着，手里还提着一个盛饭用的空篮子，上面方方正正地盖着一块红布。
“这分明是我的前妻嘛!”李昌顺的身子剧烈地颤了颤。原来，这半个多月每天风雨无阻为自己送饭的人，竟是离婚多年，和上中学的儿子相依为命，以收购废品艰难度日的前妻!
李昌顺正在发呆，手机交然响了。里面传来弟弟急促的声音：“大哥，你什么时候把房子和服装店都给卖了?刚才我到你家去。开门的竟是一个陌生人。他说几天前你就把房子卖给他了。我去服装店找嫂子。发现服装店也卖给了别人!我到处找嫂子，却怎么也找不到。大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你疯了吗?”
“准是那个小狐狸精……”李昌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冒。“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倒在阳台上……
责任编辑：张曦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