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0期

爆炸

作者:佚 名




  一
  
  窗外刚刚下过的一场大雨,宣告了雷雨季节的来临。
  这几天又湿又冷,连室内的空气都是湿漉漉的,凝固在半空中。这种日子让人无法提起精神来。上官一蜷缩在沙发里,无精打采地喝着咖啡,打发着无所事事的周末。一阵阵充满韵感的呼噜声从他的卧室里传了出来,他那可爱的表哥在他的床上睡得正酣呢!上官一有点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拿起一支烟点着了。刚才这位老兄在电话里头说闷得慌,要到上官一家里打发打发,谁知道他一进门就爬上了上官一的床。上官一看了看窗外,太阳已经出来了,于是他站起来,将客厅的窗开得大大的,好让屋子里头浓烈的烟草味道冲淡冲淡。这时候茶几上的手机响了,是他表哥的电话。
  “何耀——电话——”上官一夸张地叫了起来,跟着幸灾乐祸地看着表哥睡眼矇眬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出卧室。
  “——喂——吓——我这就过去!”讲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看得出来警督已经完全清醒了,而且马上就恢复得很清醒。这是从事警察职业所锻炼出来的本领。
  上官一突然来了精神。他当然知道又有什么案件发生了,而且应该是比较严重的那种,正好无聊得很,出去走走总比坐在家里发呆好多了。
  “爆炸!在白云山庄!”警督听完电话,一边冲进浴室一边说。
  11点14分,警督的车子开出黄埔大道,在跑马场前面的收费站上了内环高速,不到20分钟时间便到了白云山下那个高档的公寓区。这里的景色和空气都是广州最好的,何况刚刚下过一场大雨,将所有的东西都洗刷一新。然而他们无暇去欣赏,因为在高高的立交桥上已经可以看到白云山庄里进出繁忙的警车、救护车和消防车了。他们驶进白云山庄的时候,消防车和救护车已经在撤退了,看来大火已经灭掉了,大概也没什么人员伤亡,因为它们都是慢慢地离开的。
  这是一栋充满欧陆风情的公寓。站在公寓楼下,可以看到7楼的几个窗户被烤得乌黑,窗户玻璃全都碎了,散了满地都是。上官一和警督放弃了电梯,爬楼梯上了7楼702房,这里就是爆炸的现场。
  整个四房一厅已经变了形似的,面目全非的物品家具乱七八糟的到处都是,一股浓浓的焦味四处飘荡着。房间里头有五六个刑警正在拍照和勘验现场。
  “厨房的煤气爆炸,应该是一起意外!”一个刑警向警督汇报道,“现场有一个死者,应该是个女的,躺在那间房间的床上,已经被拉走了。”
  “窗户没开吗?”警督问道,上官一站在旁边静静地听着。
  “全部紧紧地扣死了,应该开了空调。”这个喜欢说“应该”的刑警不认识上官一,他带着奇怪的神情看了看上官一。于是,上官一从警督身边走开,随意地走进了厨房。
  “何耀。”上官一在厨房里面轻轻地叫了表哥一声,警督应声走了过去。
  “你来拧一拧这个开关。”上官一指了指倒在厨房角落的煤气瓶。
  “开到尽头了!”警督扯了扯手套,惊讶地说。
  “可是它并没受到很大的破坏——你再看看浴室里的——”上官一刚才看到了浴室里还有一个同样的煤气瓶。
  “也拧到尽头了——”警督的表情比刚才更加吃惊了。
  “那就不是意外了——”上官一慢慢地说,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头的香烟,“隔壁的人有什么情况?”
  “隔壁没有任何人闻到煤气味。”一个刑警说道。
  上官一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他的表哥。警督知道上官一已经没什么要问了。
  在送上官一回家的路上,警督问上官一对爆炸案有什么建议。
  “不是意外!”上官一一边肯定着刚才的话,一边掏出了香烟。
  “为什么?”警督驾驶着车,简单地问。
  “跟你的想法一样。两个煤气瓶都被拧到尽头,煮饭的话是不需要开得这么大的,除非煤气用尽了,但如果那样的话,就不足以引起大爆炸了——
  “你知道吗?我敢肯定爆炸是从客厅和死者的房间开始的,而不是厨房或浴室!你留意的话,可以发现客厅和死者房间的破坏比厨房和浴室大得多,厨房和浴室里的煤气瓶都没有受到很大的破坏,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还有,所有的窗户都紧闭,却没有开空调或抽风机,以致于隔壁的人一点味道都没有闻到,在这种鬼天气里,这一点也是不正常的;另外,我没有看到铁锅之类东西的残骸,只有一个摔得破烂的咖啡壶——我想这家人是很少煮饭的,顶多用煤气来烧点咖啡和使用热水器——”
  “就这么多?”
  “你还是先找找别的证据再说吧。在此之前做太多的推测是愚蠢的!”上官一吸着烟,幽幽地说,“我得回去睡个好觉,你老兄大概好精神了吧?”
  “哈!”警督使坏地笑了。
  
  二
  
  星期一晚上,警督约上官一在东福酒家吃晚饭。在饭桌上,警督告诉上官一,爆炸案的嫌疑人已经被捕了。“一个建筑商,典型的暴发户。死者是他的情妇,住的房子也是他的——就是爆炸现场。半年前他给死者买了一份赔偿额200万的意外险——”
  “煤气瓶的开关上有他和死者的指纹,窗户上也有,大门上也有,他当然也有房子的钥匙——白云山庄大门口几个保安同时作证,爆炸那天凌晨2点多他到过白云山庄,十几分钟后又离开了——跟着中午11点我们到了那里——”
  “我们审问他,他很嚣张,说什么都不知道,还不承认那天晚上去过现场。”
  “怎么回事呢?”上官一停下了手里的筷子。
  “他认为白云山庄的保安诬陷他,但他的司机承认凌晨2点去过那里!建筑商说自己当晚在家里睡觉,却没有证人。”
  “司机?”
  “对。是建筑商的司机开车送建筑商去的。建筑商一个人上了楼,他的司机在楼下等他。十几分钟后他又坐车离开了。”
  上官一沉默了一会。
  “那个司机跟建筑商有什么特别关系吗?”
  “没有。他只是建筑商的一个公司职员,以前在建筑商的公司里开车,一年前才当上建筑商的司机。”
  “那他住在哪里?那个建筑商。”
  “他跟他的老婆住在另外的地方,翠湖山庄。”
  “他老婆不能为他作证吗?”
  “他老婆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分房睡。”
  “他老婆知道他的情妇吗?”上官一喝着茶,问道。
  “说是不知道,但是——”警督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下。
  “但是什么?”
  “我总觉得她是知道的——她以前是个护士,在建筑商还没发达之前——”
  “为什么?你的想法。”上官一打断了警督的话。
  “不知道——总之有这样的感觉。”
  “哦。”上官一莫名其妙地“哦”了一声,跟着不出声了。他拿起桌上的香烟,点着了一支,然后吐着烟雾,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的石牌东路。
  “你觉得呢?”上官一不作声的时候,警督一直在默默地吃着饭。未了,他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他们的感情不好——也许你的感觉是对的。”上官一指的当然是建筑商和他的老婆。
  “那又怎么样?”
  “还不知道。你们将他拘留了吗?”
  “没有。已经实施监视住所了。”警督看出了上官一的想法,“你想找他谈谈吗?”
  “吃完饭就去。”
  这是一个飞扬跋扈的有钱人,缺乏教养。
  “陈先生,你的态度会害死你自己!你知道吗?不管你是否无辜,现在的证据,已经足以将你定罪了,而且是死罪!”上官一严厉地盯着建筑商的眼睛,冷冷地说。这个无礼的爆发户甚至不请他们坐下。
  “你在吓唬我啊?”建筑商坐在他的大班椅上,摇晃着肥胖的身子,竭力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是来帮助你的,而不是来吓唬你的。如果你不愿意跟我合作,就等于你不愿意还自己清白。”上官一平静地说。
  “——你们要问的都问过了,你还要知道什么?”建筑商想了一会,终于妥协了。
  “我要和你详细的再谈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了。如果我们怀疑你的话,就不用再来找你谈了。
  “坐吧。”
  
  三
  
  “你认为他是无辜的,是吧?”走出建筑商的写字楼时,警督问表弟。刚才上官一跟建筑商谈话时,警督一句话也不说,因为他已经跟建筑商交手几个回合了,结果一无所获。
  “没错。”
  “为什么?”警督疑惑地问道。
  “你们认为建筑商是为了取得情妇的200万意外保险赔偿,对吧?”上官一没有直接回答表哥的话,而是反问他。
  “有一点——”
  “但是他并不缺钱。”上官一打断了警督的话。
  “我们的确没有查到他有任何的经济危机。也许他被他的情妇要挟,于是只好杀人灭口,顺便做了个假相,一来可以逃避罪名,二来可以获得一笔保险赔偿!”警督说。
  “要挟?对这种人来说,没有人是可以要挟倒他的。除非他杀了人,或者有人要令他的全部身家炬于一旦。
  “也许是的。”警督模模糊糊地说。但上官一并没有问他究竟“也许”是什么?他在想着自己的问题。
  警督将上官一送回家,然后走了。他让上官一有答案时再联络他。
  警督走后,上官一冲了一杯咖啡,坐在沙发上,细细地回想着刚才和建筑商的谈话。
  “这是一起谋杀案,而不是意外!白云山庄的保安作证说你在爆炸当天凌晨2点去过你的家,也就是死者的家。”
  “他妈的,他们诬陷我——”建筑商几乎从椅子上跳下来。上官一打断了他的话。
  “那你在哪里呢?”
  “不是跟你们说过了,我在家里睡觉。”“刚才我说过了,我们最后谈一次——有谁作证呢?”“我老婆!”建筑商大声地说道。“可是,你太太并不知道你是否离开过。”“他妈的害死我了!”
  “既然是这样,你能解释一下你在爆炸现场留下的指纹吗?譬如煤气瓶上面的,还有大门和窗户上的。
  “那是我的家,我留下指纹有什么奇怪的。”建筑商嚣张地说道。
  “我知道你的律师或者已经教过你怎么说,但你还是跟我实说的好——如果你不想再被打搅的话。
  “——说吧。”建筑商厌烦地说。
  “你们认识多久了——我是指你和死者。
  “——差不多一年。”建筑商犹豫了一下。
  “她曾经是你的秘书吗?”
  “你们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你刚才说你是被白云山庄的保安诬陷的,那么——你的司机呢?”
  “他已经玩完了。”建筑商激动地说。
  “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我怎么知道!”建筑商气愤地取出一支烟,点着了。他的双手粗壮有力,指节很短,青筋暴露,看得出来曾经从事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重体力劳动。
  一个容易激动的人——这种人并不善于掩饰自己。上官一在心里肯定了一遍自己的结论。“你信任他吗?在这件事之前。”
  “他只是我的一个小职员——”
  
  四
  
  星期二下午,上官一从表哥那里获得了建筑商太太和司机的电话号码,警督同时给他提供了一个新的信息:白云山庄欧式公寓702房中午11点的煤气爆炸是被电话铃的火花引爆的,电话是从公共电话机打进来的,在此之前,建筑商的情人已经因吸入大量煤气死亡。
  上官一犹豫了一会,拨通建筑商太太的电话,以警督搭档的身份跟她约好了见面。看得出来这位阔太太并不愿意跟上官一见面,她的热情是刻意表现出来的。
  “我没想到他会做这种事!”
  “事实上我并没有认为您的丈夫会杀人,您为什么却这么想呢?”
  “我——我不知道——不是你们怀疑他吗?”
  “没有,夫人。我们没有怀疑您的丈夫,而且还很相信他。”
  “哦——谢谢——那么说你们认为凶手另有他人喽?”上官一拿起茶杯,慢慢地喝了几口。他故意没有回答建筑商太太的话。
  “您认识死者吗?”过了良久,上官一才出声。
  “她是我丈夫以前的秘书,但我不知道他们的关系。”说到这里,建筑商太太低下头,轻轻地呜咽着。她从手提包里拿出镶着金丝边的手帕来,抹了抹眼泪。不知道为什么,上官一突然想起一个作家的话:眼泪是女人的武器,而且是随身携带的那种,不需要太多余的动作,她们就能迅速将它亮出来。
  “很对不起,夫人,请原谅。”上官一拿出了香烟,递给建筑商的太太一支。她顿了顿,拒绝了。上官一将香烟放回口袋里。
  “我触到您的伤心事了,对不起,但为了您和您的丈夫,我不得不再问您一些问题——”
  “您认识您丈夫的司机吗?”
  “他是我丈夫的司机,我当然认识。”
  “您知道那天晚上他在哪吗?”
  “我不知道。”
  “您相信那位司机的话吗?”
  “我不知道,是什么话?”
  “他说那天晚上凌晨2点送您丈夫去白云山庄,也就是——凶案现场!”
  “——不知道。”阔太太犹豫地挪了挪身子。
  “他与您丈夫——您更相信谁?”上官一将香烟放到嘴上,慢慢地点着了。
  听了上官一的话,阔太太微微显得有点不知所措,“对不起,夫人——对不起,打搅您了。我想我今天的问题问完了。”没有等建筑商太太回答,上官一就起身告辞了。
  
  跟建筑商的太太分手后,上官一上了一辆出租车,“去白云山庄!”
  出租车在内环路上飞驰的时候,上官一静静地抽着烟。他在思索着刚才与建筑商太太谈话的情景。
  上官一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但是,他还需要再证实一下。在白云山庄下了车,上官一走到大门口的保安室,表明了身份——当然是何警督的“搭档”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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