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0期

难以遮蔽的罪恶

作者:师承燕




  今天是9月28日,既不逢年也不过节,但让逍遥宫夜总会老板喜出望外的是,今晚的生意特别的好,今晚的人气特别的旺,这样的生意,这样的人气,他不知有多长时间没有遇到过了。长时间行业性的低迷,早已让他焦头烂额,若不是心存不甘,他早就清盘出让、关门大吉了。
  然而,有时候人突遇喜事,会暗生出一种不可名状的忧虑,就像是久饿之人,一下子面前摆满了几天几夜也吃不完的佳肴,也会生发出一种忧虑一样。此时,他看着坐得满满当当的客人,心里却老是有一种不祥预感驱之不去,到底是什么,他说不出来,但就是有,就像头顶倒悬之剑那样惴惴不安。
  他仔细巡视着场内,发现7台和8台的客人既不唱歌也不跳舞,这可有点怪。
  有时就是这样,你越是怕什么,就越是要发生什么。到晚上11点30分的时候,老板的不祥预感变成了事实,变成了让他不明白而又无可逃避的事实。3号台的一位客人先前还是好好的,玩得也挺开心的,怎么突然就死亡了呢?而且又是中毒身亡。老板跺着脚连连叫晦气,我这是招谁惹谁了。他急忙招呼兼职调酒的收银小姐打110报警,谁想到越是倒霉,收银小姐越是添乱,哆哆嗦嗦地抓起电话竟然问他110是多少号码,真是活见鬼了!老板一把抢过电话,高声嚷了起来:你怕什么?又不是你杀的。向110报告情况后,他按照电话里交待的那样,请客人们都坐下不要动,也不能离开。他知道,而且在侦探小说里看到过,这叫保护现场。客人们倒是挺配合,可他心里却犯起了嘀咕:若是那人还没死,可就更惨了,人家会不会说他没有采取抢救措施呢?可他确实看见那人一点气儿都没了。算了,到了这种地步,只有听天由命了。
  
  案发前的当天下午,江北区劳动局一片欢腾,议论了好几天的事情,今天临近下班的时候终成现实。往年国庆节,局里都会发点过节费,但今年会发多少,猜测不一。有说五百,也有说八百的,及至发下来的时候,竟是一千,大家谁都无法掩饰心中的喜悦之情,就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就业科夏科长,此时也是一反常态地有说有笑。科里的同事们拿到了钱,凑在一起商议起来,先是到哪儿吃它一顿,然后找处舒适的地方打一宿麻将。这次,夏科长没有像往常那样躲在一旁,摆出清浊自分的架子,而是笑眯眯地凑了过去,说有什么活动她也要算一份。大家都呆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说,该怎么做。夏科长说,我又不是不出钱,好像我要白吃你们似的。科员们这时才缓过气来,有的问,夏科长今天是怎么啦?有的说,不是你从来不打麻将吗?夏科长说,我也想轻松一回。一个科员瞅准了机会,怂恿着说,夏科长,科里不是还有点儿钱吗,趁着今天高兴,不如也拿出来给大家意思意思?夏科长略一沉思,说,那也好,你们说怎么个玩法?这一下子办公室里开了锅,说什么的都有,最后夏科长一锤定音,科里出钱招待大家到北温泉玩一晚上,餐费、住宿费、门票统统由科里承担,但打麻将就得各掏各的腰包了。当时在场的人都在想,今天一定是碰到好日子了,夏科长就像是千年的铁树开了花一样,难得如此体恤下情。既然如此,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科员们立马纷纷给家里的人打招呼,而且都用的是同一个借口,科里要组织全体人员到北温泉学习,学什么,那是公务机密,最好别问了,问了也不会说的。有人还巴结夏科长,问她要不要也给家里打个招呼,孰料夏科长竟轻描淡写地说,我不用打招呼。巴结的人自然讨个没趣。
  到了晚上10点来钟的样子,大家正玩得高兴,夏科长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听情形老公不在家。她老公是做生意的,十天里有九天都不在家,夏科长对接电话的女儿说,别忘了打电话给爸爸,提醒他吃药。科员们说,你为何自己不打呢,夏科长语气很冲地说,我才懒得理他呢!
  到了11点40分的时候,大家正玩得高兴,女儿打电话来说爸爸出事了。出什么事了科员们当然不知道,只是见到夏科长急匆匆地走了。
  第二天人们才知道,夏科长的丈夫昨晚在一家夜总会里被人毒死了。科员们自然都想知道事情的详细过程但夏科长紧闭铁嘴钢牙,什么都不说。
  
  渝北风机厂的徐厂长,已经好几天不思茶饭、未沾睡榻了。他这是愁的。厂子不大,人也不多,照理说让他这么发愁的事情应该不多,可眼前的事情就让他有一种山穷水尽的感觉。
  厂子是他自己开的,厂里的一切,厂房、设备都是他的私有财产。说起来他也算是拥有七八十万家产的老板了,比上不足可还是比下有余呀,有什么愁的呢?可他真是愁,现在你让他翻出所有的衣兜儿,也找不出一分钱。要说没有吃饭的钱,那他倒不愁,大不了借一点儿,吃简单一点儿也就过去了。可是手里攥着加工订单却没有钱买材料,那可真是愁死人。眼看着到手的钱财,只是因为资金周转不灵而转手易主,那才让人剜心地痛呢!只要有几万,哪怕是两三万呢,他就有办法活过来。几天来他把所有能想到的办法都试过了,所有能走的路子都走过了。可结果反倒是越来越愁了。下午他的侄子进办公室找他时,他仍是眉头紧锁,情绪烦躁不安。侄子刚要退出去,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侄子抓起来问找谁,听是找徐厂长,就递了过去。徐厂长没有伸手接,只是问,谁的电话?侄子说不知道,是一个女的,说有重要的事情。徐厂长坐起身来,接过电话哼哈了一阵,接着就越来越兴奋,放下电话就对侄子说,你去找千把块钱来,晚上跟我去唱歌。侄子为难地呆在原地未动,不知道他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儿戏。徐厂长火了,怕什么,明天就还你,快去找。侄子莫名其妙地走出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还听到背后传来徐厂长缺音少调的唱歌声。
  西宁羊绒制品有限公司,在重庆设有办事处。办事处的负责人名叫孟雨霁,到重庆已经有三个年头了,但他绝然不会有第四个年头了,国庆节后,公司新任命的办事处主任就要来重庆走马上任了。这种司空见惯的人事更迭,本是无所谓喜和忧的,但在孟雨霁看来,那无异于一场灾难,因为他清楚,他回到西宁述职后,十有八九会受到公司查处,对于在重庆损失的价值二十万元的货物,他必须承担责任,而且是直接的、不可推卸的责任。即使他可以申辩,因为他的经验不足,因为他受骗上当,因为重庆的环境太复杂,但有用吗?哪怕是你说出个天来,货物的损失是不争的事实,除非你能改变它,能挽回它,或者能让损失减小到公司不那么较真的程度。而这样的“除非”,孟雨霁是无法做到的。到了这种地步,他唯一可做的就是把自己关在办事处里喝闷酒、抽闷烟。
  似乎,人总是被动地受着什么未知力量的驱动,有的时候当你无望之际,命运会抛给你一丝光亮,而当你以为这一丝光亮将会扩展成一片光明的时候,命运又会将你抛入一片黑暗。人在命运的面前,仿佛总是被愚弄,被抛上抛下的,直到最后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得到的时候,那时的感觉才叫惨极了呢。
  给孟雨霁的一丝光亮是一个电话,而当他几小时后带着办事处一位当地雇员和雇员喊来的一帮子哥们儿离开逍遥宫夜总会时,他并没能把那一丝光亮扩展成一片光明,反倒白白地花费了一千多块钱。真是倒霉透了,这不是黑暗当中又添黑暗了吗?
  
  死在逍遥宫夜总会的人,名叫李长冉,身高一米五八,重庆市人。他的身份是重庆江北区长安达信息公司的经理。9月28日他与公司的全体雇员先是在华山玉酒楼吃火锅,吃到晚上9点多钟的时候,又带着他的人马到逍遥宫夜总会唱歌跳舞。玩到10点50分左右,他接到女儿的电话,别人问他是什么事,他说没大事,是提醒他别忘了服药。其后他招呼服务生端来一杯白开水,掏出自带的药准备服用,但由于水太烫了便等着水晾凉。这时正好到了11点整,夜总会照惯例开始了温柔十分钟,关闭了所有的灯,吹熄了每个台上的蜡烛。李长冉顺手把掏出来的药又放回了衣袋里,兴致勃勃地步入温柔之境。11点10分,灯盏齐明,客人各归其座。李长冉坐定身子后开始服药。然而,可怖的事件发生了,几乎就是在他服下药的同一瞬间,他先是身体僵直地往上一挺,随即四肢开始痛苦万分地扭曲、痉挛,最后一蹬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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