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0期

婴儿血

作者:(美)约翰·道格拉斯




  “来尝尝看,”这个人坐着,带点讨好的意味说:“尝尝看又不会毒死你,只要尝一口,看看和你以往所喝过的东西,味道是否完全不同?”
  室内阳光艳丽,但酒吧内部阳光射不进来,仍然是一副阴暗,在黯淡的灯光下,显得特别的冷清。在晚上,这里是那些酗酒者的天堂,到了白天,尤其是早晨,有点像被人遗弃的坟场。
  因此,七年前他来到美国开这间酒吧时,就决定在下午两点钟开门,而且他坚守一个原则:除了按法律规定卖酒以外,其他任何违法的买卖都不做,他是个守法而有原则的人。
  他对目前的生活已感到满足,在黛尔河边有一幢相当漂亮的住宅,两个漂亮的女儿都已上高中。他对这个国家的感激不但充满了内心,而且想要表现于外,因此,他在柜台前面的镜子旁边挂着一块雪亮的铜牌,上面刻着红字:“为美国感谢上帝,本店主人迈克。”
  不过,他仍然不喜欢在早晨来店里,虽然昨夜留下的杂乱,他和另一个伙计汤米能来收拾。今天汤米因为孩子生病请假,他一个人在店里更是觉得怪怪的。
  “来吧,”那个人又说了:“最少你可以尝一口,保险你尝了以后,就忍不住还要喝。”
  迈克看了看这个陌生人的脸,然后再看看摆在吧台的小瓶子。这个瓶子的形状怪怪的,以前他从来没有见过。他用经验丰富的眼光瞄了瓶子一眼,里面大约有一品脱半的红色液体,颜色鲜艳,使人看了就口涎欲滴。他忍不住也食欲大动。
  “嗯,‘婴儿血’,名字这样怪,瓶子也这样怪,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他说。同时他也在心里想,开酒吧这么多年,他听都没听过这类的饮料,而且瓶子上也没有任何标签。
  “不会错的,”这个人又加了一句:“婴儿血。”
  “好有力的名字,”迈克说,他仍然在研究这个瓶子。
  “也是强有力的饮料。”
  迈克沉默了一会儿,眼睛还是没有离开瓶子。接着他说:“要说是血不够浓。”
  这个陌生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婴儿血本来就是要淡一点。”
  他们同时都笑了起来。
  “那么,你要我怎样做呢?”迈克问。他用手握住瓶子,发现它很冰凉,也许这个人的样品箱里有冷藏设备。
  “怎么做都可以,”这个人说,他的身子伏在吧台上向迈克轻声说:“掺在酒里,加在饮料里,或者是用水冲泡都可以,每次不要多,只要那么几滴就好,这全看你顾客的爱好。”
  “直接就这样喝怎么样?”
  谈话谈了这么久,这下轮到这个陌生人犹豫不决了。过了很大一会儿,他才喃喃地说:
  “好吧,说老实话,我们不建议你这样做。这是种相当强烈的东西,同时价钱也太贵。味道也不会怎么好。”
  他注视着迈克的眼睛,他们又同时笑了。
  “这瓶东西要值多少呢?”迈克问到了正题。
  “先尝尝再说。”这个陌生人松了一口气说。
  “你不先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
  “尝尝看再说,”陌生人又如此说。
  迈克耸了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他从架上取下一双高脚玻璃杯,放了几块冰块在里面,然后打开瓶盖,瓶盖塞得很紧,他倒了一点在杯子里,然后目不转睛地观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能大致上判断,乃是介于番茄汁和樱桃汁之类。
  他把杯子摇了摇,冰块逐渐溶化,和这些红色的液体混合起来,他用鼻子闻了闻,味道有点熟悉,但就想不起什么。他又摇了摇杯子,再闻了闻,他还是认不出也想不起。
  “这是种酒?”他问那个陌生人说:“我没看到过这种酒。”
  “只要再加点水,然后尝尝看。”陌生人又说。
  迈克叹了一口气。真的看不出是什么,也只有这么做了。他总想赶快把这件事弄清楚,店里面还有很多事在等着他做,他在这上面已浪费了不少的时间。
  他打开水龙头,一股激流冲入了酒杯,几秒钟以后,红色液体就完全溶化在水里,不断地冒着气泡,就像啤酒一样。
  “一口干掉。”这个陌生人说。
  迈克举起了杯子,但他随即在心里想上帝保佑。他闭上眼睛喝了一小口,他含在嘴里一段时间,并没有立刻吞下去,这样才能发挥酒的全部效力,假若这样东西能称作酒的话。他在这方面非常在行。开始时,他只觉得凉凉的,然后嘴里感到发烧起来,但他却品尝不出任何味道。他用舌头卷了卷,等了很久,还是感觉不出任何味道。嘴里的那一口吞了下去,又再喝了一口,只觉得先前吞下去的一口,顺着喉咙溜下去,胃里温暖得好舒服,但是他仍然不能肯定,这样东西有什么味道,能不能称之为酒。也许这一切的感觉,只不过是喝了东西以后的直觉反应,完全是他自己心理作用。他摇了摇酒杯,又再喝了一口,含在口里,等着味道出来。他一面在想,是东西总应该有味道,这个家伙莫不是拿了加颜料的水来卖给我。但这也不像,不管它是什么,总比水要浓一点。
  “对了,”忽然一个念头在他心上升起:“血浓于水,‘婴儿血’,这一定是血。”
  他急忙把口中的东西咽了下去,然后问道:“这是血,是不是?”
  “婴儿血,”这个陌生人脸上的嬉笑神色一点都未改变:“我们叫它婴儿血,再喝一点,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明白它的好处。”
  迈克又叹了一口气,心想:“喝一口也是喝,喝得再多也是喝,于是他又满满地喝了一大口。这次似乎味道是有点不同了,更浓、更温暖,更丰满,但这种滋味使他联想到某种东西,海洋?还是盐?不错,这一次是有点具体的味道了,而且现在这种温暖感觉,不但出现在他的嘴里、胃里,同时似乎随着血液循环传遍了他全身,浑身上下都感到特别舒服。
  在他喝完了最后一口时,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味道真妙!”
  “还要不要再来点?”这个陌生人问。”
  迈克举起杯子,真可惜,里面已完全空了。他摇了摇头说:“滋味真不错,我很喜欢,但是现在够了。”
  他现在的确是浑身舒畅,多奇妙的饮料。
  “这叫婴儿血,是不是?嗯,”他指着陌生人的眼睛说:“我想知道,是否还有其他的名字?”
  “婴儿血,”这个陌生人的口吻非常坚决,但是脸上却是带着笑容的:“但另外加了些东西。”
  “啊,”迈克沉默了下来。
  陌生人也很久没有作声。
  “那要多少钱呢?”
  “价钱很高。”
  迈克摸了摸极端舒服的胃,会意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你会这样说,不错,这的确是种好饮料,非常非常好的饮料,但你要多少价钱?”
  陌生人说出了价钱。
  他所提出的价钱,使迈克一时呆住了,虽然他嘴里胃里和全身仍然是如此舒服,但他希望是自己听错了。但再想一想,这个价钱可以说是公道的。他接着计算了这一瓶的容量可以掺多少酒或者是水,然后他要把每杯卖出的酒和饮料加价多少,他相信老顾客是会愿意出这个高价的。他这样打着算盘,刚才喝下去的“婴儿血”在他身上所发生的效力更大了。
  “好吧,”他说:“我愿意买下来。”
  “再喝点,”陌生者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又为他倒上一些酒说:“这些算我请客。”
  这个陌生人坐着车子走了,他在十字路口正好碰上灯光要转弯,他把车子停了下来。本来他是可以冲过去的,但他是个非常遵守交通规则的人。同时他也想让那些喜欢开快车的人在他身后着急一下,让他们去骂,法律就是法律,总应遵守。他看了一下后视镜,看到一个穿绿色套头衣服的孩子向他伸出一个指头,他转过脸去看旁边排成长龙的车队。
  他一直耐心地坐在那里等,直到一道绿色的箭头亮起来,然后他将车子来个大转弯,进入一处购物中心的停车场。他开得非常小心,还不断打量着两边,最后他把车子开到一幢四层楼前面的停车场,那前面竖了一块牌子:“专供本公司员工之用。”他找到了一个空位,熄掉了引擎,他小心翼翼地出了车子,把车门锁上,还试着开了一下,肯定车子的确已锁好了。然后他快步通过停车场,走向这家公司员工专用的进出口。在要抵达门口时,他由外套里取出了一张黑色证件夹,里面装着他的识别证,他向坐在传达室里的警卫扬了扬手中的证件夹,抬头挺胸地走了进去。他在这里已工作多年,但如今为了安全,所有的员工在进门口时都得出示识别证。这家公司对警卫也是采取轮调政策,每两三天就轮调一次,以防他们为外人所认识,也防止他们认识太多的人。这个人心里想,这样做也是应该的,这个年头,你对人不得不多防备一点。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