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0期

西施:后宫“谍影”

作者:张继合



闻风而动,随即四处乱窜,开始物色民间美女。选上谁,谁就要身负使命,被装进“情色礼盒”,送到夫差的床头。
  
  特务集中营
  
  溪边浣纱,青山伐薪。西施风平浪静的乡间生活,再也回不来了,她很快就被越王的爪牙盯上了。
  《吴越春秋》短短几行文字,透露的信息却极为残酷。书中写道:“(勾践)使相者国中,得苎萝山鬻薪之女,日西施、郑旦。饰以罗觳,教以容步,习于土城,临于都巷。三年学服而献于吴。”
  这些记载,足够了。西施和同村另外一位漂亮姐妹——郑旦,双双人选,小姐俩一起接受了越国官方的封闭式集训。换句话,就是进了“特务集中营”。
  世人更愿意把西施塑造为一名“纯粹的爱国者”。其实,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根本就站不住脚。
  
  其一,勾践密谋“美人计”,为什么?
  难道只为充当夫差的孝子贤孙,叫那条豺狼舒舒服服地享用醇酒妇人吗?这显然不符合逻辑。勾践恨不得夫差立刻就死,绝不会拿治下的绝色女子,白送人情。 
  其二,西施接受长达3年的专门训练,为什么?
  有人辩护说,乡下女孩儿没有见过大世面,不懂宫廷礼仪,进献吴王之前,先规范一下行动坐卧。这种辩护等于掩耳盗铃。别忘了,千里迢迢把西施她们送进姑苏城,一不为当礼仪教官,二不是做选美小姐。她们的任务,首先是取悦吴王,迷住夫差,随后再找机会搞颠覆破坏活动。这恰恰是勾践打的如意算盘,也是派遣美女的终极目的。
  话又说回来,集中训练肯定少不了最紧要的宫廷礼仪,否则,再俊俏的“柴禾妞儿”也不可能变成吴王的“心肝宝贝儿”。但那套礼仪并不像明清时代那么繁琐,犯不着苦捱3年、漫长苦修吧?即便西施、郑旦有耐性,屁股长刺儿的勾践也等不及了。所谓“习于土城”,当然是啃了3年“硬骨头”。
  
  其三,“临于都巷”,为什么?
  退一万步,假若西施学的仅仅是宫廷礼仪,那么,“习于土城”,仅需悉心揣摩就足够了,又何必跑到“都巷”之中,在大庭广众跟前表演一番呢?莫非,那满街筒子的百姓更熟悉宫廷礼仪?更犯不着给那些乡亲“义务演出”吧。
  反复推敲,只有一种可能:西施、郑旦接受了“媚术”训练。乡野小女子,面容姣好是一回事,能否“抓人”是另外一回事。“抓”谁?当然是以夫差为假想目标的男性敌人。
  集训科目,被笼统地称作“容步”,这一系列内容,应当是骚首弄姿、迷惑男性的古典“媚术”。时下,“走猫步”也强调突出性别特征,不管哪种技巧,玩的就是心跳,就是令男性对手意乱情迷、神魂颠倒。
  在朴实的乡下女孩儿眼里,这种下三烂的玩意儿实在恶心得要命。但“复国”这顶沉重的冠冕,谁也推脱不了。越国上下,别无选择,只能无条件地服从、无怨无悔地执行。
  古语道:“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好孩子学坏,快!3年下来,西施、郑旦小姐儿俩捏着鼻子,发愤学习,她们都娴熟地掌握了全部“媚术”手段。“临于都巷”,无非是拿当地男人开涮,检测一下“回头率”,验证一下“情色的力量”。
  命运捉弄人啊,西施再也不是那个月下浣纱、溪边濯足的纯情女孩儿了。她只能随着政治的漩涡,翻转,沉浮。
  远离土城,新的“牢笼”正向她们敞开了大门。江南姑苏,遥遥在望,宝马香车即将驶进森严、华美的吴王宫。西施,粉颈低垂,秋波流转。天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女色的力量
  
  西方有句名言:“上帝要毁灭一个人,必先使其疯狂。”刚刚得到西施和郑旦这两个美人,夫差立刻就疯了。
  本来,他是令行禁止、杀罚独断的王者,一倒在温柔乡里,便成了一头十足的蠢猪。他几乎丧失了最起码的判断能力,心甘情愿地拜倒在艳丽的石榴裙下。女色的力量,引诱他一锹一镐地自掘坟墓。
  帝王最大的兴趣,无一不充斥着“动物性”——吃喝玩乐。为了随心所欲地玩,夫差不惜动用王权,大兴土木。浩大的土木工程,等于不流血的战争,最伤元气。只要迈出这危险的第一步,政权倒霉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夫差疼女人,工程催得紧。他先在姑苏城建了一座“春宵宫”,宫内挖池塘,引活水,种荷花,还特意造了一条“青龙舟”。大船装饰得富丽堂皇,夫差和西施、郑旦几个人“日为水戏”。什么叫“水戏”呀?这就要调动读者丰富的想象力了。很多君主,治国无方,往往在声色犬马方面,花样叠出,酷似一位神思如泉涌的“行为艺术家”。
  “春宵”一刻值千金嘛,夫差当然永不满足,他又大把花钱,另建“馆娃阁”、“灵馆”等娱乐设施,专供美人表演歌舞。西施,土城3年的苦功终于派上了大用场。她的保留节目是“响屐舞”,一旦跳将起来,薄如蝉翼的长裙上,银铃儿摆动,发出连绵而细碎的声响。和着舒缓的音乐,轻柔地扭动肢体,直叫夫差醉眼迷离,心旌摇荡。为此,吴王特意建了一条“响屐廊”:表层,横铺光鉴照人的木板;地下,沉埋了几百口空空的大酒缸。这很像一套庞大的音箱吧?中空,共振,回响……
  “响屐廊”乐舞交融,西施格外卖力,她饱满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儿。眼波流转之间,她还悄悄地观察那个半疯半傻的吴国国君——女人的“心机”啊!
  南朝时代,有位梁任先生,写过一本《述异记》,书中记载:“吴王三年筑姑苏台,围墙绵延五里,宫妓千人。又别立春宵宫,为长夜饮,遣千石酒缸……”简直是穷奢极欲,往死里折腾。
  无论怎么折腾,都碍不着西施、郑旦小姐俩。她们只管牢牢“抓住”夫差,摁住他,就等于把持住了吴国朝廷的最高权力。
  后宫蜕变,迅速波及到朝堂上的政治斗争。昏头昏脑的夫差,错走了两步棋,两步错棋注定他输到了家——一失足成千古恨。
  
  首先,纵虎归山,释放勾践。
  这是越国君臣里外夹击的战果。西施、郑旦,天天跟吴王吹“枕边风”。一天不听,两天;两天无效,三天……时间一长,惯于唯唯诺诺“装孙子”的勾践,便成了夫差心里的“无害动物”。再加上,越国人重金贿赂,他们靠金银财宝铺路,顺利买通了吴国太宰——伯瓠。那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好处一来,就屁颠屁颠地进宫为越国人开脱去了。夫差总算点了头——传旨放人!勾践不愧是位能屈能伸的大人物,一度贵为国君,愣是把3年奴隶熬出了头。泛泛之辈,想也别想,根本就做不到。
  
  其次,自毁长城,诛杀老将军伍子胥。
  《史记·越王勾践世家》做了详细记载:“(夫差)使人赐予胥属镂剑以自杀。子胥大笑曰:‘我令而父霸,我又立若,若初欲分吴国半予我,我不受,已,今若反以谗诛我。嗟乎,嗟乎,一人固不能独立!’报使者曰:‘必取吾眼置吴东门,以观越兵入也!’”
  因为攻打齐国,君臣看法不一。越国人希望鹬蚌相争,从中渔利,伍子胥则坚决反对出兵。结果,这个倔老头儿和夫差吵了起来,粗脖子红脸,最终反目。夫差逼伍子胥自杀,老头子绝望地诅咒道:“把我眼睛剜下来,纵死也得看越国兵怎样杀进姑苏。”夫差气急败坏,干脆把伍子胥装进皮口袋里,沉入江底。吴王冷笑道:“老家伙,叫你什么也看不着。”
  疯狂的吴王,一步纵虎归山,又一步自毁长城,顷刻间,好端端的江山,哗啦一声,散了。这些亡国之兆,他哪里会察觉?兀自回宫,搂着美人儿喝酒去了。
  
  天尽头,何处是香丘?
  
  风水轮流转,吴越之间的第三回合,该吴国:倒霉了。公元前473年,勾践攻陷姑苏城。夫差羞愤难当,蒙面自杀。
  按说,平灭吴国,西施和郑旦功不可没。可惜,她们并未获得任何褒奖。尤其是西施,下场更为凄惨。《越绝书》和《吴越春秋》,分别给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归宿。
  《越绝书》说:“范蠡,西施,结伴而行,泛舟五湖而去。”——这还算“善终”,甚至有几分哀婉的诗意。
  《吴越春秋》则说:“越浮西施于江,令随鸱夷以终。”西施归来,没有披红戴绿,反倒被越国王后装进了名叫“鸱夷”的皮口袋里,坠上石头,沉人江心。《东周列国志》也随声附和:越王夫人从战俘中窥出西施,因为嫉妒她的姿色,便以“亡国之物”为由,抢先把西施干掉了。
  明朝中后期的皇帝,常把宫女的小嘴儿当“痰盂”,腥臭的粘痰吐进去,还要强迫宫女咽下。这被朱明皇帝津津乐道的“香痰盂”,和西施这样的绝色红颜何其相似啊,承载着太多的恩怨情仇、是非屈辱。
  越国又回来了,张灯结彩,万民同庆。西施却消失在茫茫的疑云里。“天尽头,何处是香丘?”只有天知道。活儿已干完,就没你什么事儿了。去留、福祸、生死……与孤何干!
  不知哪位诗家写过这么两句诗,令人无限感慨:“羡他村落无盐女,不宠无惊过一生。”倘若天下太平,西施还守在她的山脚下、花溪边,再配个知心人,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多好!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