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一封信调皮开旷世友情之门

作者:张世普




  歌德与席勒的友情,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一部令人惊叹的传奇。歌德生于特权家族,父亲是皇家参议,母亲是法兰克福市议会会长的女儿。25岁时他便写出了轰动欧洲的中篇小说《少年维特之烦恼》,并曾担任魏玛公国要职主持大政,可谓声名显赫才华横溢。而比歌德小10岁的席勒出生于一个贫困家庭。
  还在学校读书时,席勒就被《少年维特之烦恼》深深倾倒,从此他开始梦想结识歌德。席勒在耶拿大学任教的日子里,当歌德回到魏玛城,他想尽一切办法吸引歌德的注意,甚至公开批评歌德的著名剧作《哀格蒙特》,可等来的却是冷淡和漠然,近在咫尺的歌德彬彬有礼地回避着他。1793年,他主持出版文艺杂志《季节女神》,网罗了费希特、洪堡兄弟等名家作品后,再三向歌德约稿,但依然被拒绝。这是一个意料之中的结局,因为当时,44岁的歌德已是大师级的权威,而席勒只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后辈。
  席勒并没有因此放弃,1794年8月23日,他给歌德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尽管相隔甚远,我已经对您的思想历程从旁观察了很久,注视着您所描绘的道路。您在一条最困难的道路上寻求,面对这样一条路,每一个软弱的人一定会望而却步……如果您是个希腊人,哪怕生下来只是个意大利人,如果从婴儿时代起,秀美的大自然和理想化的艺术就已经把您包围起来,那么您的道路就会无限地便捷,也许这条路完全成了多余的。但由于您生来便是个德国人,而在这种北方作品中您的希腊精神已被抛弃,因此,您只能要么把自己变成一个北方艺术家,要么通过思考力的帮助来弥补因现实条件而使想像力有所不足的那一部分,而这就等于从内容,通过合理的途径创造出一个希腊……
  在这封信中,席勒对歌德表现出同代人难以企及的深刻理解,终于击中了歌德尘封心底已久的梦想,令他感到遇到了一个知己,一个能与之交流的知己。歌德从那封信中感到了自己所缺少的理性,感觉自己需要接受席勒的思想。从此,年长成熟的歌德给了席勒安定的呵护,而年轻激越的席勒给了歌德新的创作热情,于是著名剧本《华伦斯坦》三部曲与经典诗剧《浮士德》跃出水面,它们的光焰穿过历史的黑暗至今仍照亮着人们的心灵。歌德随后的作品正是他们古典主义理想的体现,最受世人喜爱的作品之一——《赫尔曼和多罗特亚》,就是他“从内心创造一个希腊”的尝试。
  5年后席勒病逝,因为家境十分贫困,遗体被家属安置在一家教堂的地下室里。歌德当时也重病在榻,无力了解详情。直到20年后,教堂地下室被清理时,众人才发现席勒的遗骨已混杂在几十具没有任何标记的骷髅之中。年近70岁的歌德竟凭着20年前那些秉烛夜谈的深刻记忆,辨认出了席勒的骨骸。为了能和知己朝夕相伴,他把席勒的颅骨捧回家中安放。1829年,已经80岁高龄的歌德亲自挑选墓地并设计墓穴,为席勒主持殓尸重葬仪式。3年后,歌德去世,按照他的遗愿,他被安葬在席勒旁边。自此,一双好友生死相依的真挚友情化为千古流传的佳话。然而,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席勒的棺柩中却又多出了一颗颅骨,可能是当初转移席勒的棺柩时工作人员手忙脚乱造成的差错。但是世上已无歌德,谁还能辨认席勒?席勒真正的颅骨成了历史上一个不解之谜。
  心理学家莱格有这样一个著名的公式:我们+我=完整的自我。绝对的我是不存在的,加入“我们”才能使我变得完美。世上倘若没有席勒,歌德也许无法保有少年维特式的青春激情,终被困限于琐杂的政务中;而世上倘若没有歌德,席勒也许已在困窘的生活面前湮没无闻。这伟大友情的背后,一半是火焰,另一半却是海水。歌德是个天才的感性诗人,席勒则是善于推理的思想家;一个激情,一个冷静;一个倾向于浪漫主义,一个侧重于现实主义。火焰与海水看似完全不可能融合,然而竟奇迹般地助燃了歌德与席勒瑰丽不群的梦想,持续照亮欧洲文学史的半边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