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万里桥边女校书——薛涛

作者:应家阿牛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当初,薛涛把小屋从成都郊外的万里桥旁搬至望江楼畔,不知道在某一傍晚,一袭素纱白衣漫步楼阁、独自凭栏的她,是不是时常成了楼底下陌生人眼中的风景。而他们面对着这浩淼烟波、单影佳人,能想到的是否便是这曲略带些悠扬离觞的《蒹葭》。
  书中记载了一副关于薛涛的对联: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映月井,映月影,映月井中映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对联中提到的“井”便是薛涛小屋旁边的一口枯井,古井的由来说起来还有些忧伤。那年薛涛刚逝,成都不巧逢上了久而不遇的大旱,人们在小屋边祭祀薛涛的时候,屋旁早已干涸的古井突然涌出了清澈的泉水,解了成都之旱。百姓们说那是薛涛不忍世人受苦,用自己的泪珠儿汇成的,因此便把古井称作是“薛涛井”。
  我反复地想着这个带着些神话色彩的故事,又开始吟诵先前回环反复的句子,徜徉其中,不可自己。忽然那奔腾的江水,霜白色的月光一齐重重地冲我撞击过来,让我猛地感受到了一股异样的孤单与悲伤。那不属于我,那是薛涛的。我想问她寂寞是不是一件很可怖的事情,我很想安慰她,我想寂寞或许会让她渴望得到安慰……可是她不说话,只是背过身,轻声地叹了口,气便走开了。
  后来,42岁的薛涛偶遇上了31岁的监察御史元稹。有人说,这个常年戴着面具、不知疲倦地穿梭于绚烂华丽的宴会之中、周旋在名流才子的酒杯之下的乐姬,终于等到了她生命中姗姗迟来的春天。那夜,志趣相投的两人举杯酬兴,对月抒怀。满屋子的春光,有了一番别样的风情。第二日起身,就着初醒的稀疏阳光,情窦初开的薛涛在自制的猩红色纸笺上记下了一首《池上双鸟》,赠予她的元公子,诗曰:
  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更忙将趋日,同心莲叶间。
  如此闲适恬淡又充满盈盈喜悦的诗句,我几近能从字里行间读出只属于初恋女子的甜蜜。这种甜蜜源于对未来的憧憬,对完美生活的渴望。天真的薛涛甚至开始描绘起从今往后能互相温暖、互相照耀的美景。元稹就像是朵火焰花儿,一下子就点燃了薛涛,轻易地勾起她内心深处所有的激情与光辉。
  可是一阵风吹来,那朵漂亮的明灭不定的火焰花儿就随风灭了。薛涛独自承受着无尽的相思,却无法责怪纵祸的风。她或许永远不会明白那看似缠绵深刻的爱。其实,男人是能立刻潇洒地放下,转身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亦或是春风得意的他,早就习惯了如此的游戏,只把成都,只把她当作是一个过路的小站,一阕无始终的折子戏: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当幻想与现实终于对面而站,红颜将老,所有的情怀与期盼早已慢慢逝去,她学会了封闭自己,任时间汇成了无法跨越的溪流冲淡她所有的想念。
  薛涛应该是骄傲而孤寂的,即使身边不乏有扫眉雅士往来,风流才子诗词酬唱;即使有人不吝用最华丽美好的词语赞誉她,她依旧是寂寞的。因为身边的人,所有人,都是陌生人,无人知晓她的心事。某次雨后玩竹时她信手写道:
  南天春雨时,那堪霜雪枝。众类亦云茂,虚心能自持。夕留晋贤醉,早伴舜妃悲。晚岁君能赏,苍苍劲节奇。
  心比天高,身为下贱,或许孤高如她早就已经明白,人来,人往,分分,合合,便是无奈的人生。只是不知午夜惊起之时,她会否偶尔想到儿时玩笑间为自己吟下的那句凄凉一生的谶语:“庭余一古桐,耸于入云中。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
  据书中记载,薛涛,字洪度,祖籍长安,生于成都。因幼年丧父,生活无着,加入乐籍,沦落营姬,有“诗姬”、“扫眉才子”、“女校书”之美誉。
  薛涛笔下的诗词,真正被后世挑出来广为传诵的几乎算无,这其中或多或少掺杂着一些不为时人上眼的原因。至于那段在发生当时曾使许多人感慨落泪甚至念念不忘的爱情故事,也早已随着泛黄的纸页被雨打风吹去。唯有那年,她因离别而意兴阑珊时摆弄出的“笺”却一直流传至今,那些印满心绪的粉色图纹的宣纸信笺,无论在何时都称得上是一份情谊厚重的雅礼了。
  后某日,我在欣赏一副对联时,不经意间又逢着了她的名字,对联如是说:
  沧海日,赤城霞,峨嵋雪,巫峡云,洞庭月,彭蠡烟,潇湘雨,武夷峰,庐山瀑布,合宇宙奇观,绘吾斋壁;
  少陵诗,摩诘画,左传文,马迁史,薛涛笺,右军帖,南华经,相如赋,屈子离骚,收古今绝艺,置我山窗。
  薛涛——万里桥边女校书的不甚婉转柔媚的闺名,赫然与杜甫、王维、司马迁、王羲之,司马相如等大家平列,这大抵也是这位一生寂寥,空负相思的女子少之又少的能被后人摆上台面的荣耀了。可我又想,如她,或许并不需要这般棱角分明却不带丝毫感情的提及,她想要的,仅仅只是世间某个男人能安静地执其之手,与其偕老罢了。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8个字,说者顺口,听者舒心,却不知,若要做到相守,长相守,那真是太艰难太曲折了。
  “独坐黄昏谁作伴?怎教红粉不成灰。”唉,叹一声,痴情的女儿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