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人间自是有情痴

作者:脂砚斋生




  落叶萧萧声中翻开《断肠词》,一页一页,浸满了太多伤情的泪水。那个才情胜天的女子,在似锦的花下,一步一步作着断肠的绝唱。
  淑真,她的爹爹应是愿她长成贤惠的淑女,事实也正是如此。生于诗书簪缨之家,在家人悉心的调教下,少时便有了才名。待字闺中,淑真学会了书画,也吟熟了诗词。她非常喜欢勾画梅竹,虽然这些作品现在大都散佚,但从古人的圈点中便可得知那些并非平庸之作。俗话说书画同源,淑真亦写得一手好字,见过她字的人都说有“银钩精楷”的感觉。平素喜欢在簪花格写着闺秀小楷的女子,字里行间总藏着晚唐的温婉。
  “顺风凉处读文书,花下抚琴闲弄曲”,在古人的文字中,淑真渐渐生出了小女子的情思。虽然那时的她身量未足,但对情爱却充满了无限的憧憬。春风融融,她的心亦是拳拳不羁。她在《秋日偶成》中写道:
  初合双鬟学画眉,未知心事属他谁。待将满抱中秋月,分付萧郎万首诗。
  正因为淑真的多情,才使其日后的路途充满了坎坷。她有过一段风花雪月的情事,如烟花般,虽然绚丽,但开过之后,便杳无痕迹。
  大约是在西湖上的一次诗会上吧,,淑真邂逅了一位玉树临风的书生,一见便是心许。她写了很多诗赠与他,大多表达心中的那份倾慕之情。这位书生接受了淑真对他的情意,两人诗词往来,后来做了一对神仙眷侣。西子湖畔,留下了他们爱的足迹。日暮黄昏,他们在柳径上徘徊、赏花、弄草,惹来多少游人的驻足相望。
  恼烟撩露,留我须臾住。携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黄梅细雨。
  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入怀。最是分携时候,归来懒傍妆台。
  虽然书生当时是无名布衣,但淑真看中的是他的才情。为了让他顺利入仕,淑真还特地替他收拾了一间厢房,让他可以安心地做着学问。
  淑贞执著地认为他能一举夺魁,然而愿望极其美好,结局却让人忧怜。书生屡次应试,却毫无功名获取。淑真对此也只能望天而叹。父母逼她成婚,她心烦意乱,匆促地嫁与了一个俗吏。婚后的生活并没有让她摆脱旧日的那份恋情,她想要的夫君,是可以与她谈诗论词、箫琴抚奏的,而如今她的丈夫,终日埋在政务之中,忘记了人情冷暖,让她的心扉渐渐紧掩。她在《愁怀》中,隐约地说出了对丈夫的怨言:
  鸥鹭鸳鸯作一池,须知羽翼不相宜。东君不与花为主,何似休生连理枝。
  淑真恨丈夫不懂得她那颗忧愁的心,红尘在她的眼中已成了嚣土,看到劳燕分飞,她明白了两人的缘分已走到了尽头。看她在诗中如何说:“宁可抱香枝上死,不随其叶舞清风。”这是一个刚烈的女子,走得如此决绝,不肯回眸一望。
  淑真终于与他相见。一个元宵佳节,东风夜放花千树,在灯火阑珊的地方,他们诉说着旧梦前尘,把酒共斟,相顾泪落,原来岁月在脸上留下了那么多的痕迹。相会之后,她又陷入到无边的寂寞中,无助地等待着,等待着明年元宵节的重逢,可是事情并非如她所愿。她不知晓他为何没有如约前来,是另觅新欢,还是忘却旧情?一切如虫蚁般撕咬着她脆弱的心,她在归来后这样写道: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火树银花仍在,旧时情意尽无。他不在,一切又有什么意思。剩下她一人,在去年的花下,哭得春衫尽湿。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那个口口声声将她呼做公主的男子一去不复返了。
  古时多少痴情女子让人慨生怜意。那泪眼问花的女子在庭院深深中愁肠百结;那望月而拜的女子在帘幕重重间肝肠欲断。狂蜂浪蝶之徒,葬送了她们一生的幸福。在那个女权低微的朝代,有谁能俯下身来,倾听她们满是泪水的一曲?无数的悲剧就这样周而复始地延续着,纵使才情动天的淑真亦是不能幸免。
  纠缠在爱与恨之中,淑真走不出来,终日的相思,她比黄花还瘦,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她去后,生前留下的词稿被一火焚之,可怜她的心血,化作纸灰与她的一缕芳魂渐渐飘远……
  《红楼梦》里的女子不少,我独独对香菱记忆尤深。那个身世让人怜伤之人,在深夜烛光泛冷中,手里捧着一卷《断肠词》,微微成诵。如幽栖居士一样,神女多情,不得善终。‘红颜痛苦地凋零,《断肠词》艳艳地盛开。翻开书卷,在草叶间,人们拾得的是一个女子终日断肠而歌的字句。
  远处高楼上飘来缕缕仙音,是谁在唱:“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