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1期

晏几道:我的痴情与你无关

作者:闭泽平




  晏几道登上词坛时,小令似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再也翻不出什么新花样。他横空而起,并且几乎是凭借一己之力使小令回光返照。虽然他也是把词作为娱乐的艺术,并没有突破“樽前”、“花间”的艳科,但却认识到了情感对于词创作的重要性,并把全部心血注入到词的创作中。
  作为一个没落的贵族子弟,本来已经丧失了任何骄傲的资本,剩下的只有父亲曾经阔过的梦呓,但晏几道却以自己的痴情,打动了无数的歌女,攀上了艺术的顶峰,赢得了后世的敬重。
  
  痴情
  
  晏几道最可贵的品质、最让人难忘的特征就是他的痴情。他的好朋友大诗人黄庭坚对此曾有过生动的描述:
  叔原(晏几道)固人英也,其痴亦自绝人。爱叔原者,皆愠而问其目,曰:仕宦连蹇,而不能一傍贵人之门,是一痴也;论文自有体,而不肯一作新进士语,此又一痴也;费资千百万,家人寒饥,而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痴也;人百负之而不恨,已信人,终不疑其欺己,此又一痴也。
  黄庭坚归结的四个方面其实还远远不够,晏几道的痴情还表现在许多方面。他收藏了很多书籍,每次搬家时颇为麻烦,其夫人埋怨他搬家时好比乞儿搬漆碗,总是把废品当作宝贝。晏几道于是写了一首《戏作示内》诗,说这些书籍是他的饭碗,自当好好爱惜,应该像爱护自己的头发那样小心翼翼;“生计唯兹碗,般擎岂惮劳……愿君同此器,珍重到霜毛。”
  这样的人,确实是一个极端纯真的人。王灼在《碧鸡漫志》中说晏几道的禀赋乃是上天赋予的,“如金陵王谢子弟,秀气胜韵,得之天然,将不可学”。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怕是只有大观园里贾宝玉的痴气可以与之相比。而晏几道的一生,当是因真而痴,因痴而憔悴,直至凋谢。
  文坛上父子齐名的现象并不多见,所以晏氏父子的故事很值得称道,只不过,这父子俩的差异太过显著。
  晏几道的父亲晏殊自幼聪颖过人,7岁能文,14岁时以神童荐入试,赐同进士出身,之后逐步高升,至53岁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兼枢密使,晚年虽小有蹭蹬,但终归完满。他位极人臣,历仕两朝,年少荣华,晚来厚宠,历代罕见,甚至连他的词也是富贵闲散生活的调味品,笔调闲雅、和婉不迫、含而不露、优游从容。
  晏几道生于侯门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也曾锦衣玉食。但随着家道的中落,政治上的挫折,他从富贵的巅峰跌落下来,生活迁徙不定、经济日趋窘困、晚景颇为凄凉,堪为“古之伤心人”,因而他的词也就成了痴情苦语。
  晏几道向来被认为是北宋小令创作的最后一位大家。他的成功在于真情的投入,后人也正是从这一点上来赞许他,如陈廷焯说:“小山词无人不爱,爱以情胜也。情不深而为词,虽雅不韵,何足感人。”(《白雨斋词话》)况周颐在《惠风词话》中也说:“真字是词骨,情真、景真,所作必佳。”
  《小山词》之感人,魅力就在于作者的痴情与真情。而这种痴与真,又主要体现在与歌女的交往和情感纠葛中。
  
  歌女
  
  晏几道生平资料传世甚少,20岁之前的生活基本上是一片空白,但他曾在《小山词序》中深情地回忆了自己青年时的一段美好时光:
  叔原往者浮沉酒中,病世之歌词,不足以析酲解愠。试续南部诸贤绪余,作五、七字语,期以自娱。不独叙其所怀,兼写一时杯酒间闻见,所同游者意中事……始时沈十二廉叔、陈十君龙家,有莲、鸿、苹、云品清讴娱客,每得一解,即以草授诸儿,吾三人持酒听之,为一笑乐。
  那时他整日饮酒听歌,后来觉得平常所听的那些歌词太乏味了,于是自己动手写长短句以自娱。其时喝酒的地方是在沈廉叔、陈君龙家中,唱词的歌女则是莲、鸿、苹、云等人。不久,陈君龙病倒了,沈廉叔去世了,那些歌女也随风飘散。很多年以后,再想到这段生活,感觉如幻如电,人生如昨梦前尘,唯有掩卷长叹。
  这段回忆性的文字当是对晏几道早年生活最真实的描述。那么,这段生活大约发生在什么时候呢?
  18岁之前,他或年少无知、懵懵懂懂,或随父转徙各地,不太可能与沈、陈经常聚会。18岁那年父亲病重去世,他回京守丧三年,也不会经常饮酒作乐。这样推测下来,序中所描述的生活最早也是在他21岁以后。如果从他那些痴情苦语,以及他与歌女的那些感情纠缠来推测,这些故事最迟也当发生在25岁之前,因为随着岁月的流逝,他已无法轻狂了。
  歌女莲、鸿、苹、云的形象以及她们与词人的恋情关系,《小山词》中有生动描述,如写小莲的《木兰花》:“小莲未解论心素,狂似钿筝弦底柱。脸边霞散酒初醒,眉上月残人欲去。”
  另外一些词也烘托出了他对小莲的依恋,暗示了他与小莲的曲折情事:
  “梅蕊新妆桂叶眉,小莲风韵出瑶池”(《鹧鸪天》);
  “记得春楼当时事,写向红窗月夜前。凭谁寄小莲”(《破阵子》);
  “浑似阿莲双枕畔,画屏中”(《愁倚阑令》)。
  而“苹”字在小山词中出现较多,有时作“颦”,有时作“萍”,如: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其时,歌女的社会地位卑下,往往为达官贵人乃至文人墨客视为玩物。晏几道在友人家饮酒听歌,作为一位多情词人,便对其歌婢侍妾情有所钟;在江湖上落魄飘零,便对偶遇的歌儿舞女念念难忘。这样看来,晏几道似乎是流连花丛,用情不专,如其《生查子》所言:“狂花顷刻香,晚蝶缠绵意。天与短因缘,聚散长容易。”但是,每当故事开始与进行时,词人总是一如既往地付出他的真情。如《点绛唇》:
  妆席相逢,旋匀红泪歌金缕。意中曾许,欲共吹花去。
  长爱荷香,柳声殷勤路。留人住,淡烟微雨,好个双栖处。
  有人说,这首词记叙的只是一次艳遇而已。多情歌妓与词人“妆席相逢”,便脉脉含情,用《金缕曲》传递香艳的幽怨,最后留住词人,双宿双飞。对于歌妓而言,这样的分析不无:道理。歌妓的娇媚依人、慵柔情浓、曼声细语、殷勤留客确实是她们谋生的手段与方式,她们也惯用“如弦”的语音挑选“诗好似君能有几”等投合奉承客人、留宿客人。
  况且宋词中“说风尘有情”的描写俯拾皆是,已成为填词的一种游戏规则。但于晏几道而言,这样理解失之片面,因为他对那些哪怕是表演出的情感都信以为真,毫无保留地接受了。
  和同时代的风流文人一样,晏几道确实也喜欢夸耀对方的穿着打扮、美貌柔情,卖弄今夜饮酒狎妓的艳遇,他的许多恋情词都集中描写了歌妓的服饰、容貌、体态、技艺。但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加深及其个人的:吹坷失意,他对歌女的处境和生活有了更真切的理解,词作也渐渐深入到她们的内心深处。如《浣溪沙》:
  日日双眉斗画长。行云飞絮共轻狂。不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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