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8期

魏征:哪有胜利可言,挺住意味着一切

作者:郭灿金




  魏征档案
  
  魏征(580~645),字玄成,巨鹿(今属河北)人。
  隋末,魏征被隋武阳郡丞元宝藏任为书记,后被李密 任为元帅府文学参军,并随李密降唐。再后,魏征为窦建德所俘,窦败后,魏征被太子李建成引为东宫僚属。玄武门之变以后,魏征历任谏议大夫、尚书左丞、秘书监、侍中、监察御史。贞观七年,被封为郑国公,死后,赐谥号文贞。
  唐太宗的朝堂之上可谓群星闪烁,人才济济:长孙无忌、杜如晦、房玄龄、尉迟敬德、秦叔宝……他们要么是李世民的创业班底,要么是李世民的长期合作伙伴,要么和李世民有姻亲关系,和他们相比,魏征无法不自惭形秽。
  虽然唐代并不十分讲究门第出身,但出身名门望族依然是可以傲视他人的原始资本。当然一个人的出身无法选择,退而求其次,那就要看一个人的“出处”,也就政治身份。所谓英雄不问出处,那是掌握话语权的人做贼心虚之时的自我安慰。所以一个人要想在风云变化的朝廷之上站稳脚跟,要么同时具备良好的出身和出处,要么二者居其一。但是,魏征既无良好的出身,也无过得硬的出处。而且,在和李世民相遇之前,魏征的个人信用几乎丧失殆尽。
  魏征出身河北巨鹿魏氏,要说也算是北齐之名门望族,其父曾任北齐屯留令。只是魏征时乖命蹇,在距他出生还有三年之时,北齐就被北周消灭了;在他刚满一周岁之时,北周又被杨坚的隋朝给取代了。连续的改朝换代,连续的政治洗牌,生生把原来勉强称得上望族的魏氏给弄成寒门。因此,对魏征来说,所谓的名门望族只是一个可供自己精神胜利的温暖回忆而已,他从来没有从中得到过一丝一毫的实惠。反倒因为家贫,年纪轻轻的魏征很早就出家做了道士。
  魏征亲身感受到了离乱之苦,所以他说“自古丧乱未有如隋世者”。“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对此,魏征算是有了深切体会。后来里尔克总结道:“哪有什么胜利可言,挺住意味着一切!”
  挺住挺住再挺住,是魏征的生活信条。在这一信念支撑之下,魏征先后或主动或被动地改变了五次主人:先投举兵反隋的武阳郡丞元宝藏;接着服侍瓦岗寨首领李密;后随李密降唐效力于李渊,不久因被俘开始效命于另一个义军首领窦建德;窦兵败后,魏征开始作为主要谋士奔走于李建成的鞍前马后,在此期间,他曾为李建成献出了及早动手除掉李世民的毒计。
  辛苦了几十年,连个稳定的靠山都没有找到,每一次押宝都押错了地方,这就是魏征在遇见李世民之前所有的政治履历。出身就不用说了,这样的政治履历让魏征对自己的出处也无法说得清楚。可以这样说,在李世民的文臣武将之中,像魏征这样一生几易其主、数跳其槽的人并不多见。我们无法想象魏征将如何面对世人,面对新的主子李世民。
  李世民干净利落地干掉李建成之后,所有的人都知道魏征这次玩儿完了。果然,李世民刚坐稳位子,马上就把魏征喊来痛骂:“你个垃圾,当年为何明目张胆离间我兄弟情感?”可以想见,当时的场景多么恐怖——秋后算账的时间到了,魏征似乎已在劫难逃!谁知魏征却不卑不亢,慷慨自若,他从容说道:“当日皇太子若听从我的劝告,哪会遭逢今日之祸?”在场的所有人都预测,这次魏征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面对作为胜利者出现的李世民,魏征居然连一点悔过的表示都没有,反而在公共场合大放厥词,岂有此理!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面对死不悔改的魏征,唐太宗居然“为之敛容,厚加礼异,擢拜谏议大夫。数引之卧内,访以政术”。
  魏征的回答看似狂傲、扯淡,却是当时情景之下他的唯一活路:他如果痛哭流涕地忏悔,或者无原则地自我贬低,反而会让唐太宗满怀厌恶地将他杀掉。于是,他反其道而行之,大肆标榜自己的先见之明,同时又巧妙地道出了李建成的不听良言、自己怀才不遇的基本事实,而这一切又都是为了衬托李世民的伟大,李世民胜利的必然。因此,在关键时候,魏征以自己的才华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同时更赢得了李世民的青睐。
  语言是一门艺术,魏征的遭遇不正说明了这句话是真理吗?
  这是最令人动容的一个历史场景,在这里,我们看到了魏征作为一个纵横家的本色。《旧唐书·魏征传》的开头曾这样说:魏征“好读书,多所通涉,见天下渐乱,尤属意纵横之说”。
  什么是“纵横之说”?“纵横之说”在秦汉之际又称“长短说”,是一种善于从不同角度、用不同观点去说服对方的一种方法。纵横家的特点就是从来不抱持一种主张或观点,而是根据实际定其取合,故忽而用儒,忽而用道,忽而儒道合用,构成了所谓的可纵可横、亦纵亦横的局面。因此,纵横家以长于游说权谋著称,并且以此为主要特征。纵横家往往“无特操”,随时可能改变观点,所以纵横之术在后世很少为人所称扬,学者耻言“纵横”。
  面对唐太宗的盛气凌人,背负原罪的魏征只好拿出自己曾下过工夫的“纵横之说”来应对,瞬间就化解了杀机,并赢得了主动。即使如此,魏征仍然不免遭人非议,时人曾经骂魏征“有奶便是娘”。李世民面前的第一红人、朝臣中的当权派长孙无忌曾语带讥刺地对魏征说:“当年您可是李建成的心腹大将,和我们势不两立,没有想到今日居然同席饮酒。”可以想象,魏征当年是面临着多大的道德和舆论压力。
  虽然魏征靠“纵横之说”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但是如果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的人头仍然随时会被那帮虎视眈眈的前政敌们给砍掉当夜壶用。和那些自恃功勋卓著的同僚相比,魏征的唯一优势就是“纵横之说”,否则他将被那些根正苗红的变态同事给挤对得无立足之地。怎么办?要知道此时的魏征除了“纵横之说”外,几乎一无所有。既然一无所有,魏征也只好一条道走到黑,充分发挥自己的特长,将“纵横之说”推演至极致。
  挺住,除了挺住还是挺住!这才是魏征能够成功的所有秘诀。魏征将挺住发展成为自己的信念和生活信条,坚持了终生,并将之发展成为一种为官艺术。
  魏征先声夺人,他充分利用李世民对他刚建立起来的好感,利用自己的纵横特长,大大方方地和李世民来了个中国人最易误解的文史常识方面的词义辨析——“忠臣”与“良臣”的本质差别:能辅助君主获得尊贵的声誉,让自己获得美名,子孙相传,福禄无疆的臣子是“良臣”;而自身遭受杀戮之祸,又让君主背上陷害忠臣的恶名,使“小家”和“大家”都遭受损失,只留下空名的臣子是“忠臣”。这是中国古人最擅长的“正名”。魏征以其精到的词义辨析,给李世民下了个大套——从今天开始,我将正式启动“纵横”程序——尽情进谏。因此,我的脑袋随时有可能搬家,你如果杀我呢,就是让我成为“忠臣”;你如果不杀我呢,就是让我成为“良臣”。让我成“良臣”,咱们双赢;让我成“忠臣”,咱们双输。魏征这一定位很可怕,他将自己置于了道德高地之上。从而让唐太宗处于守势。杀兄夺权的李世民如果还想笑着走进历史,只能老老实实地接受魏征的进谏。
  之后,魏征更上层楼。他巧妙地说:“陛下导臣使言,臣所以敢言。若陛下不受臣言,臣亦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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