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8期
崔护：恋上桃花源
作者：纳兰秋
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每个人，男人也好女人也罢，骨子里都有一股艳遇情结，期望在某年某月某日某一个地方，遇到令自己心动的女子或男子。
一千多年前，一个叫崔护的诗人是幸运的，他在长安南郊一处桃园里经历了一次让他终身难忘的艳遇。
正是这次艳遇，人面桃花的诗才流传了下来，也正是这首诗提醒我们，在唐朝还有一个叫崔护的诗人。
从此，桃花成了最妖娆、最暧昧的花朵，命犯桃花、桃花劫、桃花运等很多香艳的词语由此衍生。
唐德宗年间，博陵(今河北定州)县一户崔氏人家产下一男婴，第二天早上，院子里的桃花一夜之间全部开放。男婴的父亲喜忧参半地说：“吾子命犯桃花也。”
男婴就是崔护，他父亲的预言18年后灵验。
18岁的崔护已经是一个天资纯良、才情俊逸的翩翩少年，这时候的他，一边想着姑娘，一边读着圣贤书。
他去京城赶考，结果名落孙山，心情郁闷的他没有回家，而是在长安郊外租了一间屋子，准备在那儿长住下来，用功苦读，来年再考。
那应该是一个春意盎然的日子，燕子衔春泥在屋檐筑巢，墙角里一棵落寞的桃树正羞答答地开放，春风熏得人欲醉，为了不辜负这作美的天公，崔护在书桌前伸了一个懒腰，准备去踏青。
外面空气清新，崔护贪婪地深吸了一口。他沿着一条流水淙淙的小河行走，此时绿油油的小草已经铺满地面，金灿灿的油菜花随风飘舞，一牧童骑在牛背上，悠然吹着不知名的曲子。崔护一边享受着美景，一边搜肠刮肚地酝酿着美妙的诗句。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反正早已经不见自己所居住的那座小屋。
他累了，想找一个地方休息；他渴了，想找一个地方喝点水。
附近有农家小院吗?这个荒唐的念头一出来，他就忍不住嘲笑自己，这荒郊野外的，哪有人住在这里呢?
还是找找看吧。
于是过了一座桥，惊喜的表情写在了他的脸上。原来，前面是一片桃林，桃之天天，灼灼其华，每一株桃花都争相怒放，桃花的红霞映红了半边天，就在桃林深处，一座小屋若隐若现。
有那么一瞬间，崔护怀疑自己误入了“桃花源”，那个小屋里居住的就是陶公陶渊明。
无法抑制的兴奋，使他加快了脚步，向桃林中的那座小屋走去。
他敲门，说想要讨口水喝。
原以为居住在小屋里的是一位长须发美髯、竹杖芒鞋、相貌清奇、谈吐风雅的隐士，不料走出来的却是一位年芳二八的妙龄少女。
时光在那一瞬间停止。
蛾眉如黛，凤眼如水，面若桃花，银装素裹，恰似清水出芙蓉。
指天发誓，崔护对妙龄少女目不转睛的凝视毫无恶意，纯粹是出于一种天然的、单纯的爱美之心。
妙龄少女被崔护盯得一朵红晕上脸庞，含羞掩面，崔护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忙不迭地向妙龄少女道歉，并说明来意——郊游至此，误入桃林，只是为了讨一口水喝。
如果不是见崔护眉清目秀、仪表堂堂，妙龄少女可能早就把他当作流氓拒之门外了。然而这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郎，正符合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形象，于是她开始有点心动，就邀他进屋，请他上座。
她去屋内为他倒茶，他好奇地打量屋子的四周，惊讶地发现，这绝然不同于普通的农家小屋，在靠墙的一角有一排书架，书架上摆满诗书，墙上有一幅梅花图，画中题诗：“素艳明寒雪，清香任晓风。可怜浑似我，零落此山中。”
他认定，她绝非一般的女子。
她款款而出，为他泡了一杯她自制的茶——桃花坞，清香四溢。
他小心翼翼地呷了一口，又一口。其实他很渴，很想一饮而尽，但是为了拖延时间，为了和她能多待一会儿，他慢慢地品，细细地品。
该说些什么呢?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夸赞茶是好茶。
其实人是好人，他最想夸奖的不是茶，而是站在他旁边低头不语的她，夸赞她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
但是他不敢，他读过的圣贤书告诉他绝不可以那样做，他是一个读书人，一个文雅的读书人。
一杯茶已经喝完，他想他该告辞了。而直到这时，他没有和她说上一句完整的话。
不料，她似乎已经看出他的心思，说愿意再为他泡上一杯。
他点头，内心狂喜。
在她进屋泡茶期间，他想出了无数个话头，这一回无论如何都要开口说话了。可是当茶端来的时候，当她走到他旁边的时候，所有的话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屋子里没有任何声音，他只听见他狂乱的心跳。
他用眼角的余光去看她，没想到的是，她也正用眼角的余光在看他——四目相对，再也无需任何的语言，一切都已经明白。
慌乱之中，崔护终于说出了一句话，但是这句话是他最不愿意说的，他说道：我该走了。
这时候，他的第二杯茶只喝了一口。
其实不想走，可是话一出口，不走也得走了。
她其实也很想说：“公子，请留步。”可是，在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一个陌生男子在一个陌生女子家讨一口水喝，喝完水之后，陌生女子有什么理由再挽留陌生男子呢?
于是，只好后会有期。但是，真的后会有期吗?
她倚在一棵桃树下，目送他远去，依然不语。
他忍不住回过头来，恍惚间，直觉得她成了一朵最美丽的桃花。
他消失在桃林尽头，她怅然地转过身，脑海里开始浮现他英俊的模样。行至门口，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深情的呼唤，她急速地回过头——竟然是他!
他跑到她的面前，气喘吁吁地，说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她说什么事。
他说，我忘记请教姑娘芳名。
她嫣然一笑，羞涩地说，小女子叫绛娘。
绛娘，一个风华绝代的名字。
这算一场艳遇么?少男崔护和少女绛娘，他们邂逅在桃林那样一个美丽浪漫的地方，在一个多时辰的时间里，他们只是静默，一句话也没说。
但是他们都明白，即使以后不再相见，这次邂逅也算是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恋。
从此她的生命里多了一个她时刻牵挂的人，他的名字叫崔护。
从此他的生命里多了一个他时刻牵挂的人，她的名字叫绛娘。
重新回到书海中，为的是七尺男儿必须有的功名。
只是偶尔歇息的时候，脑海里总浮现出绛娘俏丽的身影和她那如桃花一样的脸庞。一个人不孤独，想一个人的时候才孤独，思念像陈年老酒，越酿越香，越酿越浓，他常常想，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上绛娘一面呢?
他终于病倒了，他得的是相思病。
第二年的春天，又是桃花浪漫时节，他看见院子里那棵落寞的桃树，心中生出一个狂热的念头，他要去寻找那片桃林，寻找一年前的绛娘。
一路狂奔，他找到了那片久违了的桃林，他找到了那座桃林深处的小屋。一切仿佛发生在昨天，一年前和绛娘相遇桃林时的情景历历在目。
然而，这一次，他看到的却是紧闭的大门，和一把生了锈的铜锁。
她去哪里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他很失望。
但他不甘心，他像一年前一样，轻轻地敲着门，并说想讨一口水喝。
可是他敲了很久，没有人回应他。
他颓然地坐在地上，望着桃林深处，他想她一定出去了，他要等她回来。可是等到日落西山也不见她的芳影，他失落地站起来，他要走了。
一年，短短的一年，世事沧桑，佳人已不再，独有桃林空。桃花依旧还是那片桃花，可是没有绛娘，这桃花还有什么意思?春风虽欲重回首，落花不再上枝头。这一切难道只是一场梦吗?
崔护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出桃林。晚风瑟瑟，把芬芳的桃花花瓣吹落枝头，那一片片如蝶舞一样的桃花花瓣在空中飘摇，宛如绛娘那面若桃花的脸。花瓣落满他的肩头，他捧住一片花瓣，长久地凝视，一滴泪落在了花瓣上。
他多么想此刻绛娘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可是绛娘只能永远活在他的梦里了。
走出桃林，他情不能自己，哀伤地叹道：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然而，他又如何笑得出来?要笑也只能苦笑吧，一个“笑”字道出了世事多变、人去楼空的无尽凄凉。
编辑／汪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