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9期

陆氏兄弟:入洛之后,路漫漫何其难兮!

作者:王永平




  晋惠帝太安二年(303年),邺城发生了一起惨祸,成都王司马颖无情地残害了求仕中原的南人代表陆机、陆云、陆耽兄弟,同时遇害的还有陆机之子陆蔚、陆夏等,南士孙拯等人也受牵连而死,作为汉晋之际江东大族首望的陆氏家族遭受了沉重的打击。
  《晋书·陆云传》载时人孙惠的话说:“不意三陆相携暗朝,一旦湮灭,道业沦丧,痛酷之深,荼毒难言。国丧俊望,悲岂一人!”唐太宗在《晋书·陆机陆云传》论中也对机、云之死深表惋惜,并将陆氏兄弟之死因归结为以下两点:一是不通进退之机变,二是“三世为将”,注定受祸。其评价前者虽然不无道理,但实属空泛议论;后者归之“天意”,则荒谬无验。
  那么,陆机、陆云兄弟入洛求仕到底有着怎样的遭遇,又为何招来如此惨祸呢?
  
  “二陆”的父祖情结
  
  陆机(261~303)字士衡,陆云(262~303)字士龙,吴郡华亭(今上海市松江县)人,以文名著称于世,人称“二陆”。吴郡陆氏是当时江东地区最为显赫的家族之一,孙吴时期一门有二相、五侯、十余将军,尤其是陆机之祖父陆逊、父陆抗实为孙吴柱石之臣。
  有这样的家世背景作为依托,若孙吴国祚长久,陆机、陆云兄弟会很顺利地参掌军国大政。然而,晋武帝太康元年,(280年)灭吴后,南北混一,形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陆氏兄弟的生活道路也随之发生了转折,仕途自然受阻。
  东汉末年军阀混战,自孙策入主江东以来,南北分裂长达八十多年,南北士人间的对立情绪颇为严重。统一之初,北人鄙视南人为“亡国之余”,南人有丧亲亡国之痛,故多有反抗之举。《晋书·五行志》称当时江南地区“窃发为乱者日继”。虽然晋武帝一再下诏令“吴之旧望,随才擢叙”,但实际上多是表面文章,当时南人仕进之艰难,仅以《陆云集》中所载陆云与乡里人士的通信便可见其实情。如(《与戴季甫书》中说:“江南初平,人物失叙,当赖俊彦,弥缝其阙。”《与杨彦明书》中云:“阶途尚否,通路今塞,令人罔然”,“东人未复有见叙者,公进屈久,恒为邑罔党”。对此,陆云十分不满意,《与陆典书》中便说:“吴国初祚,雄俊尤盛。今日虽衰,未皆下华夏也……愚以东国之士,进无所立,退无所守,明裂眦苦,皆未如意。云之鄙姿,志归丘垄,筚门闺窬之人,敢唏天望之冀?至于绍季礼之遐踪,结鬲肝于中夏,光东州之幽昧,流荣勋于朝野,所谓窥管以瞻天,缘木而求鱼也。”这些信札生动地体现出南人的窘境及其政治愿望得不到满足的愤恨之情,以及江南的豪杰之士多隐而不仕的实情。《晋书·陆机传》中称其兄弟“退居故里,闭门勤学,积有十午”。
  对江南地区豪强的屡生事端,晋武帝心怀忧惧。史载,晋武帝与广陵人华谭谈论“吴人趑睢,屡作妖寇”、“吴人轻锐,易动难安”的严峻形势,并问:“今欲绥静新附,何以为先?”华谭答曰:“所安之计,当先筹其人士,使云翔阊阖,进其贤才,待以异礼;明选牧伯,致以威风;轻其赋敛,将成顺悦,可以永保无穷,长为人臣者也。”(《晋书·华谭传》)
  晋武帝之重臣、广陵人刘颂对此也深表关切,《晋书》本传载其所上奏文:“孙氏之为国,文武众职,数拟天朝,一旦湮替,同于编户。不识所蒙更生之恩,而灾困逼身,自谓失地,用怀不靖。”他建议对南人加以礼遇,“随才授任,文武并叙”,晋武帝看后颇受启益,从而决心进一步招揽南士。
  太康九年(288年),武帝诏令“内外群官举清能,拔寒素”。第二年,陆机、陆云等江东才俊相继应召入洛。
  陆氏兄弟何以要入洛呢?
  朱润东先生在《陆机年表》中曾说:“二陆入洛之动机,在我们看来,不尽可解。故国既亡,山河犹在,华亭鹤泪,正不易得。在他们二人,尽可以从此终老,更何必兴‘京洛多风尘,素衣化为缁’之叹?”朱先生希望“二陆”继续做隐士,但他们根本无法做到。
  在世族门阀阶级处于上升阶段时,人们重视事功,陆氏家族尤为如此。作为江东一流世族的代表人物,陆机兄弟很为自己祖辈、父辈的功业感到骄傲,陆机在吴亡后写《辨亡论》,一个重要的因素便是“欲述其祖父功业”(《晋书·陆机传》)。在日后所作诗文中,他们常追念、赞颂前辈的功业,并一再表示“生亦何惜,功名所叹”。这在魏晋文士中是少有的,可以说,“二陆”一生中始终存在一种强烈的父祖情结,向往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有这样一种光大祖业、克振家声的使命感,“二陆”便不会淡于功名,做隐士,相反他们要积极入世,弘扬祖业。正是在这一思想的支配下,陆氏兄弟在得到朝廷征召后,立即奔赴前途未卜的中原之地;也正是如此,他们才会在京洛忍辱负重,交游权门,寻求发展的机遇。
  
  
  入洛成南士之领袖
  
  陆机兄弟入洛之时,正当而立之年,风华正茂,家世与文名的结合使他们成为江东士人的杰出代表。《晋书·陆机传》中载,陆机兄弟入洛“造太常张华,华素重其名,如旧相识,曰:‘伐吴之役,利在二俊’……荐之诸公。”张华后来位列宰辅,乃晋廷中最具远见卓识的人物,从他对陆机兄弟的赞誉可以看出“二陆”在南人中的地位。正因为如此,“二陆”入洛,对其他江东士人影响很大,不少人也相继入洛,自太康末始15年左右的时间里,形成了一个南人北上求仕的高潮,吴郡陆、顾、张,会稽贺、虞等大姓皆有人入北,至于纪、褚、朱、周、孙诸姓亦或早或晚应召入北。《晋书·薛兼传》中载,薛兼与纪瞻、闵鸿、顾荣、贺循齐名,号为“五俊”,“初入洛,司空张华见而奇之,曰:‘皆南金也。’”这样一来,在洛阳形成了一个江南士人群体,他们努力开拓仕途,求取功名。
  作为南士之领袖,陆机兄弟在南人求仕过程中自然负有举荐乡里的重责。大量的记载表明,“二陆”举荐乡里可谓费尽心机,《陆云集·与兄平原书》中便说:“近得洛消息,滕永通去二十日书,彦先访为骠骑司马。又云似未成,已访难解耳。敬属司马参军,此间复失之,恨不得与周旋。戴允治见访大司马。”可见“二陆”对南人求仕的得失极为关注,“恨不得与周旋”。
  《晋书·纪瞻传》载纪瞻入洛,陆机亲加策问,予以引荐;《晋书·戴若思传》中载陆机荐戴若思于赵王伦,称其“诚东南之遗宝,朝廷之贵璞也”;《晋书·陆云传》中称云“爱才好士,多所贡达”;《晋书·孝友·吾彦传》则载“吴平,陆云荐之于刺史周浚”等等。
  在这方面,最典型的事例当数陆氏兄弟举荐会稽贺循和荆州人郭讷。据《晋书·贺循传》载,贺循乃孙吴名臣贺邵之后,入晋后历任阳羡、武康二县令,多有政绩,“无援于朝,久不进序”。陆机等上书荐之曰:
  “伏见武康令贺循德量邃茂,才鉴清远,服膺道素,风操凝峻,历试二城,刑政肃穆。前蒸阳令郭讷风度简旷,器识朗拔,通济敏悟,才足干事。循守下县,编名凡悴;讷归家巷,栖迟有年。皆出自新邦,朝无知己,居在遐外,志不自营,年时倏忽,而邈无阶绪,实州党愚智所为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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