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2期

北宋灭亡:盛唐影像的矫枉过正

作者:王学斌




  想必熟读明代文人冯梦龙作品“三言”的人,大都会对其中“赵太祖千里送京娘”的故事印象深刻。北宋开国皇帝赵匡胤铁骨铮铮、行侠仗义,不惜远行千里护送萍水相逢的弱女子赵京娘回到蒲州(今山西永济)老家,真可谓极品好男人。当然,或许此故事仅仅是后人为塑造赵匡胤的高大形象而凭空杜撰的一个传说。不过,冯梦龙在讲述该故事时特意加入的一首小诗却道出了赵所处时代的真实情形,诗曰:
  朱李石刘郭,梁唐晋汉周。
  都来十五帝,扰乱五十秋。
  短短50余载,中华大地居然出现政权朝立夕倒、更迭频繁的怪现象。北方皇座五度易手,南方更是十国林立,干戈不已。
  是何种原因导致五代十国混乱局面的出现?是由于唐末农民大起义冲击所致吗?为什么后来的赵匡胤却能够一统天下,开创数百年的赵宋基业?有时候,历史就像一道“罗生门”,因果环环相扣,答案扑朔迷离,极难解释。
  好在并非无线索可循。中医说得好,“治病求本,针对病因”,既然各地势力独霸一方,不奉正朔,那就依此特征向上追溯,原来这竟与唐帝国所患的“慢性病”息息相关。
  
  藩镇与割据
  
  那么唐帝国被何种“慢性病”所困扰?此病即藩镇割据也。
  一谈到“藩镇”二字,当代人总容易将它同军阀割据联系在一起。其实,这种看法是有所偏颇的。藩镇又称藩岳、藩翰、藩垣、藩侯,在历史上并非一个贬义词。《诗经·大雅·板》就有“价人维藩,大师维垣,大邦维屏,大宗维翰”的说法。潘岳《为贾谧作赠陆机诗》有“藩岳作镇,辅我京室”的赞词。韩愈致书凤翔节度使邢君牙亦誉称:“今阁下为王爪牙,为国藩垣。”可见,藩镇乃是形容地方军政机构能够屏藩王室、镇守一方的美称。唐代的藩镇称作“道”,道的长官为观察使,雄藩重镇又兼节度使,一般的则兼都团练使或防御使以掌军事。道在名义上是监察区,但实际上已成为凌驾于州县之上的一级行政实体。
  众所周知,怎样处理中央与地方之间的关系一直是古代社会诸多王朝始终无法妥善解决的课题,唐朝自然也不例外。那时候科技不发达,既没有电报,也没有电话,更谈不上网络视频会议,由于疆域辽阔,中央给地方下达命令,即使以日行八百里的速度,也是少则三五天,多则十天半月,两者之间存在着不小的时间差。就算地方有何变故,等消息传人皇宫,已是多日之后的事情。因此为了防止地方观察使、节度使拥兵自重,尾大不掉,唐初统治者只得采用频繁调换地方长官和改变行政区域的方法,来维持中央与地方的一种平衡。幸好刚刚建国的唐朝,就如同一个朝气蓬勃的青年,尚能掌控纷扰复杂的局势。不过,终日的操心劳累也使得唐帝国从一开始就处于“亚健康”的状态之下。
  终于,铁打的汉子也禁不住岁月的侵蚀,一场大病不期而至。到了天宝十四载(75 5年)十一月,三镇节度使安禄山突于范阳起兵,挥师南下,势如破竹,直捣长安。由于仓促应战,唐军节节败退,先失了东都洛阳,后丢了首都长安,唐玄宗更是狼狈不堪地避难蜀中。就在逃往四川的途中,唐玄宗下了一道制命,准许地方节镇自募军队,自调兵食,自署官吏,意即将军权、财权及任免权全部下放给地方各藩镇长官。唐玄宗的这一招可谓是把双刃剑,一方面调动了节度使们勤王平乱的积极性,加强了作战将领的应变能力,但另一方面也为后来唐帝国的体弱多病埋下了诱因。
  经过八年的奋战,安史之乱终被平息下去,不过此时的唐帝国已迅速地步入中年,一个久病难愈的“中年人”已经无法再现前期的那种盛世景象。并且,多年的战乱摧残使得这位“中年人”患上了严重的“战争后遗症”——藩镇割据。
  提到藩镇割据,首先要知道中唐以后并非所有的藩镇都处于割据状态。根据唐史专家张国刚先生的研究成果,当时的藩镇大致可分为四类:
  河朔割据型:魏博、成德、卢龙、易定、沧景、淮西、淄青。
  中原防遏型:宣武、忠武、武宁、河阳、义成、昭义、河东、陕虢。
  边疆御边型:凤翔、邠宁、鄜坊、泾原、振武、银夏、天德、灵武、山南西、西川、东川、黔中、桂管、容管、邕管、安南、岭南。
  东南财源型:浙东、浙西、宣歙、淮南、江西、鄂岳、福建、湖南、荆南。
  在诸多藩镇里面,唯有河朔七镇是完全不听中央调遣,它们自立长官、截留赋税、养蓄重兵,与唐政府分庭抗礼。而其他类型的藩镇,则基本上能够执行中央的政策,拥护唐帝国的统治。至于四类藩镇同中央的关系及其常规职能,不妨以简表示之。
  
  别瞧只是少数藩镇实行割据,但其危害却颇大。毕竟在唐代,河朔地区物产丰富、经济发达,且毗邻东北少数民族,因而民风彪悍,骑兵勇猛,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军事重镇。故如此要地实行割据,自然令唐朝帝王们每每有坐如针毡、如芒在背的感觉,十分不爽,却又无可奈何。中唐之后,唐统治者虽屡次决心削藩,然而积年沉疴又岂是几剂重汤猛药便能祛除的?于是,藩镇割据这医不好的慢性病伴随着唐帝国走完了余下的140多年的时光。
  
  慢性转急性
  
  当日渐蹒跚的唐帝国步入晚年,随着抵抗力的不断下降,藩镇割据的病情也愈加恶化。而爆发于乾符元年(874年)的黄巢起义更令藩镇割据由慢性转为急性,唐帝国已气若游丝,奄奄一息。
  持续达十年之久的黄巢起义不仅给年迈的唐帝国以沉重打击,并促使藩镇割据愈发严重,难以控制。为了镇压起义,唐统治者饮鸩止渴,不惜将更多的权力下放给各路藩镇,其结果便是原先那些尚能安分守己的节度使也都嚣张跋扈,怀揣贰心,妄图割据一方,甚至有个别胆儿大的竟起了僭越王权的念头。据《旧唐书》卷二十上《昭宗纪》记载:
  时中尉韩全诲及北司与茂贞相善,宰相崔胤与朱全忠(即后梁太祖朱温)相善,四人各为表里。全忠欲迁都洛阳,茂贞欲迎驾凤翔,各有挟天子令诸侯之意。
  堂堂大唐帝王竟成为臣下争权夺利的傀儡,可见起义虽扑灭了,但人心也散了,队伍没法带了,唐帝国大限将至!果不其然,朱温在这场角逐中脱颖而出,他先是逼唐昭帝迁都洛阳,后杀昭帝立哀帝,最终禁不住皇位的诱惑,于公元907年自立为帝,历时289年的唐朝寿终正寝。
  那朱温又是何许人也?他幼年家贫,长大后无所事事,游手好闲。黄巢起义时,他前往参加,并升任大将。后叛变义军,投诚唐朝,因镇压起义有功,被晋封为宣武节度使,成为关东最强的藩镇长官。而907年的建国称帝也使他完成了由一个街头混混到藩镇长官,再达到权力最顶峰的人生传奇。也就从此刻起,皇权不再神圣庄严,帝王绝非高不可攀。《旧五代史·安重荣传》中曾记录了当时的一段流行语:
  重荣起于军伍,暴获富贵,复睹累朝自节镇遽升大位,每谓人曰:“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宁有种耶!”
  在那些高级将领中,这种对政治权位的觊觎已相当普遍,也成为不少年轻小伙子当兵入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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