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2期
后羿：英雄，还是枭雄？
作者：菩提子
文献记载中有两个口碑不同的后羿，一个是神话传说中的射日英雄，数千年来为民间百姓津津乐道，颇受爱戴；另一个是历史上的真实人物，一代枭雄，即“羿浞代夏”者——夏朝的第一个异姓王。
那么，神话传说与历史人物，两个后羿之间有什么关系呢?这个神秘人物究竟是英雄还是枭雄?
英雄后
成就了后羿英雄传奇的“神”是上古时期的东方天帝帝俊。据《山海经·大荒东经》记载：“东南海之外，甘水之间，有女子名羲和，方浴日于甘渊。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
天帝的十个太阳儿子每天在母亲的管理下轮番出现在天空。可是有一天，不知是他们的母亲疏于管理，还是外出公干，十个太阳竟然齐出，跑到空中捣乱。这下惹得下界百姓苦不堪言，他们的父亲天帝也大发雷霆，决定出手惩治他们。于是后羿受命于危难之时，带上天帝赐予的弓和箭，射落九日，只剩下一个战惊惊地挂在天穹为人类服务。
至此，后羿功成名就。
但依笔者来看，这实在是一个无法自圆其说的神话。虽说天帝是天界的一把手，震怒之下完全可能会对这些小混蛋施以惩戒，但绝不会下毒手一下子要了这么多孩子的性命，虎毒还不食子呢!
不通的神话中或许隐藏着某种寓意，而作为执行者的后羿，也许在内心里还深深地感激天帝的知遇之恩吧?
对于今后的命运，后羿充满了美丽的幻想。终于，在他的努力下，连居于昆仑山的西王母也觉得后羿很了不起，因此赏给了他一包不死药，让他与妻子嫦娥从此可以长生不老。不料，无法抵挡成仙诱惑的嫦娥，一个人偷吃了仙药，飘飘荡荡飞向月亮做神仙去了。
从此，千古寂寞。
唐朝李商隐有诗：“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仙子嫦娥如此，后羿的心里更是酸楚难言，别说升仙无望，长生不老都不再可能，如今的他只是一介凡人罢了。
后羿的人生从此迅速颓废下去。直到有一天，他和洛水女神宓妃相遇，彼此暗送秋波。宓妃的丈夫冯夷化为白龙出面干涉，后羿毫不留情一箭射瞎了人家一只眼睛。
冯夷捂着血淋淋的眼睛告上天界，要天帝“为我杀羿”!天帝竟然大为斥责：“使汝深守神灵，羿何从得犯汝?今为虫兽，为人所射，固其宜也，羿何罪与?”
看来这天帝对后羿实在不薄。可是，在天帝的“关怀”下，后羿恃宠而骄，火暴一日胜似一日，渐渐地怨言四起，终于被他的徒弟寒浞(还有一说是逢蒙)趁乱杀死。
家破人亡!后羿的命运也许在他引弓搭箭、九个太阳纷纷坠地的时候就已经注定。
雄后
历史上的枭雄后羿是有穷氏的首领，夏朝太康年间以百姓的名义发动了一场政变，将天下暂时从姒姓王朝的手中夺了回来。
《春秋左氏传》对此有过比较详细的描述：“《夏训》有之曰：‘有穷后羿。’公曰：‘后羿何如?’对曰：‘昔有夏之方衰也，后羿自钮迁于穷石，因夏民以代夏政’。”
其实笔者以为这次政权更迭有其一定的历史意义。众所周知，在启之前实行的是禅让制，王位属有德者居之。但到了启的父亲禹时，他耍了个心眼儿，将实权悄悄交与儿子启，从而铸成了“由公天下到家天下”的结果。
启后来又将帝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太康，可这太康却不是个好的领导者，对形势认识不足，只是一味耽于游乐，尤其是喜好打猎，这就给了四方夷族可趁的机会。
趁着太康又一次带领着众随从到洛水河畔游玩的机会，东夷有穷氏首领后羿瞅了个准，领导有穷氏和有寒氏的族人(有寒氏的首领是寒浞)趁机起兵夺权，将太康放逐在洛水以南，自己做了统治者。
后羿刚开始让太康的弟弟仲康当个傀儡夏王，自己小心翼翼地做了几年实权者，直到后来认为时机成熟，在仲康死后两年，放逐了仲康的儿子相，自己名正言顺地做了夏王朝君主。
笔者分析，后羿想要名至实归，必须找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如同后来的李渊荣登帝位后奉老子为李家祖宗、封道教为其家教一样。
那么这个神秘的理由又是什么呢?同样留下一个悬念。
可能是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登上宝座的后羿好大喜功，自恃箭术高明，四处征战。其间，后羿办了两件错误的事情：对内，任用寒浞为相，将政事尽数委于他；对外，灭邻国，占人妻。乐正后夔有个妻子是个漂亮的黑美人，名叫玄妻。后羿灭了乐正后夔的国家之后，将这位玄妻据为已有。
但志得意满的后羿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寒浞为谋帝位居然和已是后羿妻室的玄妻眉来眼去，勾搭成奸，内外联手。当然，也许是玄妻有心复仇进行配合，在后羿做了八年皇帝之后，凄然死于自己的老婆和心腹徒弟寒浞之手。
威名赫赫的后羿时代从此终结，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和寒浞相比，后羿还真是老实，空有一身蛮力，徒留后世怅然叹息。
羿浞代夏40年，最终让姒相的儿子少康重新恢复了姒姓王朝的统治，史称“少康中兴”。
神与人
通过上述内容我们可以发现，大神后羿与历史人物后羿的命运大致相仿，都是在达到命运的巅峰之后，丧失应有的警惕性，凄然死于心腹之手。巧的是，这个心腹之人都叫寒浞!
可能会有朋友问，为什么神话传说中会有后羿死于逢蒙的说法呢?
关于这个问题，我想借用屈原的楚辞《天问》来回答：“羿焉射日?乌焉解羽?……浞娶纯狐，玄妻爰谋。”
在？《天问》中，作者很明确地道出了寒浞与玄妻合谋的事实。而且，我们还可以发现其中屈原将射日的后羿与革孽夏民的后羿作为一人一事来谈论。那么我们不妨来个大胆猜想，大神后羿与夏朝异姓王后羿原本属于同一个人，神话只是历史事件的不同描述方式而已。
为了证实这种想法的可行性，笔者将二者糅合，经过仔细揣摩，惊异地发现，神话无法解释的困惑，查证于历史竟然可以得到很好的解答；而历史是神话的补充，二者互为交叉。
先用历史解释神话。后羿奉帝命射杀天子(太阳)之事，分两步来讲，先说奉帝命，“帝羿有穷氏未闻其先何姓。帝喾以上，世掌射正。至喾，赐以彤弓素矢，封之于钮，为帝司射，历虞、夏”，从而我们知道了羿从先祖时就奉帝喾之命做了司射的官。再说第二步射杀天子太阳神之事，太康失国已是不争的事实，虽然后羿逐太康、逐相，并未将其杀之，但赫赫威名夏王禹的王子王孙已痛失祖先传下来的帝位。
现在我们再用神话解说历史。正如上文所说，后羿想要荣登宝祚，必须名至实归，有一个合理的说法，哪怕是做做表面文章也行。
那这个说法又是什么呢?自然是“羲和”，神话中的太阳神之母。不过这个做母亲的行为实在离奇，先是擅离职守，导致十日齐出，酿成滔天大祸；其次是对天帝下令除掉自己宝贝儿子的事情，居然听之任之，好像一下子从三界蒸发。
那么历史中的羲和究竟如何呢?
《史记·五帝本纪》曰：“乃命羲、和，敬顺昊天，数法日月星辰，敬授民时。”所谓“羲”，为天官，掌授时(历法)；“和”，是地官，掌农事。因此，“羲和”后来就特指掌天文历法的官吏。同时《史记·夏本纪》还记载：“帝中(仲)康时，羲、和湎淫，废时乱日。”这就坏了大事，掌管天地的羲氏、和氏沉湎于酒色之中，造成了十天干的混乱，彻底扰乱了人民的生活，引起百姓怨声载道。
这难道不是天上十日齐出、民不聊生的合理解释吗?既然出现了这种状况，当然就有了口实，后羿决定讨伐羲和，向天下苍生作个交代。
《夏本纪》中出现了“胤往征之，作胤征”。这个“胤”，《尚书·夏书》中说：“惟仲康肇位四海，胤侯命掌六师。羲和废厥职，酒荒于厥邑，胤后承王命徂征。”笔者认为，命掌六师的胤侯就是后羿。“胤征”是一次壮举，此时的后羿成为天下人眼中的英雄，仲康坐在王位上已是相当不安，更别提姒相了，一切只是时间问题。但是，如果自行退位就等于“禅让”，既然自己的曾祖父已经立下了王位世袭的规矩，他就要给后代留下希望。于是，相等来了后羿对他的放逐。
帝后羿从此成为数千年封建卫道士眼中的枭雄，他们耻于谈他、写他，连深受帝王之害的司马迁也没有直笔写下“帝王后羿”的字样。而在民间，几千年来老百姓口口相传，留下了英雄后羿射日的美好形象。
编辑/宛新